月光在他身後勾勒出冰冷的輪廓,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在客廳地板上,幾乎要觸碰到蘇雲煙的腳尖。
江宸予走了進來,每一步都踩碎了死寂。
他沒有開燈,隻是任由清冷的月色和手機屏幕的光照亮這片狼藉。散落一地的老照片,像一場無聲的葬禮。
他蹲下身,沒有先去扶她,而是撿起了一張離他最近的照片。
是那張向日葵花田裡的合影。
“這個人是誰?”他的問題很平靜,卻像一塊石頭投入深潭,激起蘇雲煙渾身的戰栗。
她抬起頭,臉上一片空白,沒有淚水,隻有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麻木。
“我不知道。”她的唇瓣翕動,發出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江宸予,你也不知道,對不對?”
他沒有回答。他一張一張地撿起那些照片,快速地瀏覽著。他的動作很穩,可蘇雲煙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永遠從容的氣場正在出現裂痕。
這些照片,是時若晴從未對他展示過的世界。
“她……從未提起過。”江宸予終於開口,他將照片疊好,放在一旁,然後伸手想去拉她。
蘇雲煙猛地向後一縮,避開了他的觸碰。
她的反應像一根針,紮進了江宸予的動作裡。
“彆碰我。”她抱著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我身上很臟。”
“雲煙,地上涼。”
“涼?”她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破碎又詭異,“沒有我的心涼。江宸予,你看看這個。”
她從散落的照片堆裡扒出那張嬰兒的特寫,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又像舉著一枚判決她死刑的證據,遞到他麵前。
“你看。”
江宸予接過照片。嬰兒安靜的睡顏讓他怔了一下。
“翻過去。”蘇雲煙命令道。
他依言將照片翻了過來。
“吾愛若晴與吾兒。”
八個字,筆鋒淩厲,喜悅幾乎要穿透泛黃的紙背。
“這……”
“這不是你的字。”蘇雲煙打斷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時若晴生過一個孩子。不是你的。”
她的邏輯在一點點回籠,伴隨著尖銳的疼痛。
“現在,看他的腳。”她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嬰兒裸露的腳踝,“看到那顆痣了嗎?”
她不顧一切地卷起自己的褲腿,將自己的腳踝暴露在手機微弱的光下。
同一個位置,同一種形狀,同一顆紅痣。
江宸予的身體僵住了。
他看看照片,再看看她。如此重複了數次,仿佛一個無法完成計算的機器。
“不可能。”他吐出三個字,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詞。
“我也覺得不可能!”蘇雲煙的情緒終於崩潰,她嘶吼起來,“可它就在這裡!江宸予,你告訴我,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她的父親蘇擎偉,為了還債,選擇了死亡。
還誰的債?
時若晴的債?還是照片裡這個男人的債?
江宸予沒有再試圖去安撫她。他知道,任何語言在這樣的真相麵前都蒼白無力。他站起身,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他的聲音恢複了慣有的冷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繃,“我發一張照片給你。動用一切關係,查清這個男人的身份。我要他的一切,從出生到……現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掛斷電話,他將照片拍下,發送了出去。
客廳裡再次陷入死寂。蘇雲煙的嘶吼耗儘了她所有力氣,她癱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像一條瀕死的魚。
江宸予沒有閒著。他開始在儲物間裡翻找。蘇擎偉留下的東西不多,除了那個箱子,隻有一個裝滿了舊文件和雜物的紙箱。
他將紙箱拖出來,把裡麵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電費單,舊報紙,幾本專業書籍……
蘇雲煙隻是冷漠地看著,像一個局外人。
突然,江宸予的動作停下了。他從一疊舊發票底下,抽出了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袋子已經很舊了,邊角都已磨損。
他打開文件袋,從裡麵倒出幾張紙。
是一份陳舊的體檢報告。
報告的抬頭,寫著蘇雲煙的名字。是她小學入學時的體檢記錄。
江宸予的視線直直地落在了血型那一欄。
蘇雲煙:O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