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骸獸的嘶吼像砂紙刮過耳膜,陸沉的骨刀劈開最後一隻撲上來的沙蠍時,刀刃已經卷了刃。
平民車隊被困在乾涸的河床上,三十多輛駱駝車圍成圈,車輪下的沙粒被血浸透,變成暗紅色的泥。最外側的三輛馬車已經被沙骸獸掀翻,布料和木箱散落一地,能看到裡麵露出的嬰兒繈褓和乾癟的沙棗。
“陸哥!東南角快頂不住了!”陳宇的重機槍卡殼,他抓起旁邊的工兵鏟,劈碎撲向傷員的沙骸獸腦袋,“這幫畜生專挑女人小孩下手!”
陸沉的目光掃過戰場,心沉到了穀底。他們帶來的戰士不到五十人,要麵對上百隻沙骸獸,還要保護近兩百個平民,根本是杯水車薪。更麻煩的是沙暴越來越大,能見度不足十米,唐軍骸骨的金光在風沙中忽明忽暗,顯然能量快耗儘了。
“艾麗西亞!讓銀鳥圖騰再撐五分鐘!”陸沉對著耳麥嘶吼,同時甩出腰間的飛刀,刺穿三隻沙骸獸的眼睛,“我帶一隊去把馬車連成防禦陣!”
“撐不了那麼久!”艾麗西亞的聲音帶著喘息,她站在最高的駱駝車上,銀鳥圖騰的藍光在頭頂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沙骸獸撞在上麵發出沉悶的響聲,“沙晶刺快蔓延到心臟了!”
陸沉回頭瞥了一眼,心臟猛地揪緊。艾麗西亞的脖頸已經覆蓋了半圈青灰色的沙晶,藍光屏障每閃爍一次,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昨晚在首座祭壇硬抗威廉姆斯的衝擊波,顯然讓她的沙化加重了。
“再堅持一下!”陸沉咬著牙砍斷一隻沙骸獸的螯鉗,“防禦陣搭好就能……”
他的話突然卡住。
第三輛翻倒的馬車下,露出個蜷縮的身影。那是個抱著孩子的老婦人,頭巾滑落,露出滿是皺紋的臉——額角有塊淡紅色的蠍形胎記,是S部落貴族的標記。
更讓他瞳孔收縮的是,周圍散落的木箱上,印著S部落的糧倉徽記。
“是S部落的人!”一個X部落的年輕戰士突然怒吼,他的父親死在S部落的沙晶炮下,此刻紅著眼舉起骨矛,“陸隊!這些雜碎也配我們救?!”
“放下!”陸沉的骨刀架在他的矛尖上,聲音冷得像冰,“現在是在救人,不是清算舊賬!”
“舊賬?”戰士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指著被沙骸獸拖走的同伴屍體,“剛才小五就是為了護著那個S部落的女人死的!他們配嗎?!”
周圍的X部落戰士紛紛停下動作,目光在陸沉和S部落平民之間遊移。有幾個年長的戰士握緊了武器,顯然想起了被S部落屠戮的親人;但也有人看著馬車裡哭鬨的嬰兒,眼神裡閃過猶豫。
沙骸獸趁機衝破防線,三隻巨大的沙蠍撲向最內側的馬車,那裡擠滿了孩子。
“小心!”艾麗西亞的藍光屏障猛地下壓,將沙蠍震退,她低頭看到對峙的雙方,突然厲聲喊道:“你們看清楚!”
她抓起旁邊的火把,扔向最近的一輛馬車。火焰照亮了車廂裡的景象——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擠在一起,有老人有孩子,每個人的手腕上都有圈深紫色的勒痕,顯然是被鐵鏈鎖過的痕跡。
“他們是被威廉姆斯當誘餌趕出來的!”艾麗西亞的聲音穿透風沙,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在父廟的地牢見過同樣的勒痕!這些人要麼是反對威廉姆斯的,要麼是沒用的老弱,根本不是戰士!”
那個有蠍形胎記的老婦人突然顫抖著舉起手,她懷裡的孩子嚇得大哭。老婦人從懷裡掏出塊臟兮兮的布,小心翼翼地展開——裡麵是半塊X部落的獸牙項鏈,上麵刻著“安”字。
“這是……這是我兒媳的。”老婦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口音,混雜著哭腔,“她是X部落的俘虜,被威廉姆斯逼著嫁給我兒子……上個月反抗獻祭,被活活燒死了……”
年輕戰士的骨矛哐當落地。
陸沉認出了那塊獸牙項鏈,是三年前他送給一個女俘虜的,讓她在逃跑時用這個當信物。那個女孩當時還笑著說,要戴著它回綠洲看桃花。
“還有他們!”艾麗西亞突然跳下駱駝車,不顧沙晶刺的劇痛,掀開一個少年的衣袖。少年的胳膊上布滿鞭痕,新舊交錯,最顯眼的是個烙印——逆熵陣的殘缺圖騰,“這是守沙人的標記!威廉姆斯因為這個折磨了他半年!”
戰場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沙骸獸的嘶吼還在繼續,但X部落的戰士們都停了手,看著那些蜷縮在馬車下的S部落平民。他們中有抱著孩子的母親,有斷了腿的老人,還有眼神驚恐的少年,和他們印象中那些凶神惡煞的沙晶戰士完全不同。
“我們要守護的是生命,不是殺戮!”艾麗西亞的聲音帶著血絲,她擋在老婦人和孩子麵前,銀鳥圖騰的藍光在她身後亮起,“威廉姆斯才是敵人!這些人和我們一樣,都是他的受害者!”
一個絡腮胡戰士突然扔掉骨矛,他的弟弟死在S部落的集中營,此刻卻彎腰抱起個嚇得哭不出聲的S部落小孩:“媽的……老子當兵是為了保護人,不是當劊子手。”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年輕戰士撿起地上的工兵鏟,轉身劈向撲來的沙骸獸;兩個醫療兵跑向受傷的S部落老人,撕開自己的急救包;連最固執的炊事員都把僅存的水遞給了那個有守沙人烙印的少年。
“陸隊?”陳宇看著陸沉,眼神裡的猶豫變成了堅定。
陸沉的目光掃過那些重新拿起武器的戰士,掃過艾麗西亞蒼白卻倔強的臉,最後落在老婦人手裡的半塊獸牙項鏈上。
“所有人聽令!”他突然提高聲音,骨刀指向河床上的巨石,“第一小隊,用馬車和巨石搭防禦圈,優先保護孩子和傷員!”
“第二小隊,跟我清理外圍的沙骸獸!”
“艾麗西亞!”他轉頭看向女孩,三戒圖騰的金光突然流淌到她身上,暫時壓製住沙晶刺的蔓延,“撐住,等防禦圈搭好就輪換!”
艾麗西亞的眼睛亮了亮,突然笑了,嘴角的血沫也掩不住那抹光彩:“早就說過你不是冷血動物。”
最讓人意外的是唐軍骸骨。
那些原本隻聽從陸沉命令的古代亡靈,突然分出近半數,自動列成隊,擋在防禦圈外側。它們的鏽劍雖然殘破,卻精準地刺穿沙骸獸的關節,為平民車隊築起道移動的骨牆。
“它們……”陳宇看呆了,“還會自己做決定?”
“守沙人守護的從來不是部落,是大漠的生機。”陸沉的骨刀劈開最後一隻沙骸獸,看著那些骸骨護送平民向防禦圈移動,突然明白了沙語者的話,“這些老祖宗比我們分得清是非。”
防禦圈很快搭好了。
二十多輛馬車首尾相連,車輪朝外,車廂板豎起,形成個橢圓形的堡壘。唐軍骸骨守在最外側,X部落的戰士負責第二層,醫療組在中心處理傷員,平民們互相幫忙加固車板,連那個有蠍形胎記的老婦人都在教孩子們如何用沙棗核製作簡易的武器。
沙骸獸的攻擊漸漸變弱,顯然被這個臨時堡壘擋住了銳氣。沙暴也小了些,陽光透過雲層照在防禦圈上,給白骨和車廂都鍍上了層金邊。
陸沉靠在車板上喘息,掌心的三戒圖騰微微發燙。他看著圈裡忙碌的身影——X部落的戰士給S部落的老人遞水,S部落的婦女幫X部落的傷員包紮,那個有守沙人烙印的少年正跟著唐軍骸骨學習握劍的姿勢,有模有樣。
“看來我們做對了。”艾麗西亞挨著他坐下,銀鳥圖騰的藍光已經很淡,“剛才有個大嬸說,威廉姆斯把所有反對他的人都打上‘祭品’的烙印,準備用來喂骨核。”
“意料之中。”陸沉遞給她塊壓縮餅乾,“那老東西從來不在乎部落,隻想要骨核的力量。”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艾麗西亞小口啃著餅乾,沙晶刺已經退回到手腕,“第二座祭壇……”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威廉姆斯說第二座祭壇的鑰匙是她母親的頭骨,這個消息像根毒刺紮在她心裡,連銀鳥圖騰都在隱隱作痛。
陸沉剛想安慰她,防禦圈外突然傳來唐軍骸骨的異動。
那些原本靜止的亡靈突然轉向西北方,鏽劍同時舉起,組成道防禦陣。風沙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不是沙骸獸的細碎響動,是某種巨大的、帶著金屬摩擦的聲音。
“怎麼回事?”陳宇架起重機槍,槍口對準聲音來源,“難道是威廉姆斯的追兵?”
陸沉的三戒圖騰突然劇烈燃燒,燙得他差點脫手。他看著唐軍骸骨的反應,突然想起首座祭壇時的場景——這些亡靈隻有在感知到極其危險的能量時,才會擺出這種防禦姿態。
“不是追兵。”陸沉的聲音發緊,他認出了風沙中隱約露出的輪廓——那是輛巨大的黑色馬車,車輪是用沙晶和白骨混合製成的,車廂上刻滿了蠍形咒印,“是獻祭車!”
守沙人古籍裡記載的移動祭壇,威廉姆斯用來運送祭品的工具。這種馬車本身就是個小型的能量場,能強行抽取活人的生命力,給骨核提供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