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的驛站裡,炭火燒得正旺,卻驅不散林宇心頭的寒意。趙猛摔上門,腰間佩刀磕在門框上發出清響:"公子,這分明是調虎離山!重慶府的漕幫碼頭,連官軍的船都要收三成過路費——"
"何止是過路費。"林宇展開從周員外處得來的密報,上麵用隱火漆寫著"漕幫黑船月運私鹽五千引","劉老大的船隊,連陳茂的官船都要繞道走。"他指腹劃過地圖上的長江彎道,那裡標著七個暗礁,正是三年前蔡知府沉船的位置。
趙猛突然從靴筒裡抽出半張殘頁,正是昨夜截獲的陳茂密信:"大人,這是送給白蓮教的"閻王帖",說您要剿匪。"他的目光落在骷髏印章上,"他們的總壇在無量山,山中有十八個暗洞,洞洞相通——"
"更棘手的是鹽商。"林宇打斷他,展開《商軍互保章程》,"周員外的鹽倉裡,官鹽與私鹽混著堆,賬本上的數目能差出三成。"他忽然冷笑,"陳茂以為借三方勢力就能困住我,卻忘了——"他指尖點在章程的"軍商協同"條款上,"新軍護送的商隊,按律可調用地方官軍護衛。"
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是趙記商隊的暗哨。林宇起身望向窗外,晨霧中隱約可見幾個黑衣人掠過牆頭——那是陳茂的密探,正將他調任的消息送往重慶。他忽然想起父親的話:"官場如棋局,看似被迫落子,實則處處有翻盤之機。"
"傳令下去,"林宇轉身時,眼中已無半分憂慮,"新軍抽調三百火銃手,明日隨隊出發。"他指了指案頭的《川東布防圖》,"讓趙員外的商隊先走水路,載著《商軍互保章程》和戶部鹽引,明碼標價地走。"
趙猛愣住:"可漕幫……"
"漕幫要收過路費?"林宇展開陳茂偽造的聖諭,"按《軍糧轉運條例》,持黃綾官文的船隊,地方勢力不得阻攔。"他的目光掃過聖諭邊緣的磁粉——那是戶部專用的防偽標記,陳茂終究不敢做得太假,"劉老大若敢動手,便是抗旨。"
更鼓敲過三聲,林宇看著案頭的三封密信——那是他仿照陳茂的筆跡,寫給漕幫、鹽商和白蓮教的。信中刻意透露"陳茂克扣鹽稅""新軍即將徹查"等消息,封口處蓋著從王縣令處得來的縣衙大印。
"陳茂想借刀殺人,"林宇將信箋投入炭盆,看火苗舔舐著字跡,"那我們便讓這三方勢力,先嘗嘗被人背後捅刀的滋味。"他忽然想起在糧場見過的《捐糧狀》,那些按滿紅手印的百姓,此刻正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
驛站外,傳來巡夜更夫的梆子聲。林宇摸著腰間的火銃,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重慶府的水雖深,但隻要握穩製度的秤杆,再深的水也能測出深淺。陳茂或許忘了,當年在江淮,他能靠偽造賬本脫險,今日的林宇,卻帶著皇上親賜的調令,和一本比《大明律》更鋒利的《新軍章程》。
是夜,重慶府的漕幫碼頭,劉老大捏著陳茂的密信,眼中閃過狠厲:"想讓老子對付新軍?"他望向江麵上若隱若現的官船,船頭插著的"欽命"黃旗正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先看看陳茂那老東西,給老子的鹽稅分成,什麼時候能補上。"
南岸的鹽倉裡,周員外對著賬本上的虧空數字,手心裡全是汗。他摸出林宇派人送來的《鹽引清冊》,上麵清晰記著陳茂曆年克扣的數目,忽然咬牙:"既然兩邊都要查,老子不如……"
無量山的密洞裡,白蓮教的舵主看著信中"陳茂私通官軍"的消息,將骷髏令牌拍在石桌上:"先給重慶府的官船來點教訓,讓陳茂知道,這川東的地,還是我們說了算。"
晨霧漸散時,林宇站在驛站門口,看著新軍整隊。火銃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與他袖中裝著的《告禦狀》副本相互呼應。他知道,這一去,便是直麵陳茂布下的天羅地網,但他更清楚——當製度的鎧甲穿在身上,當民心的秤砣握在手中,再深的陷阱,也困不住持燈前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