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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執筆破迂談(1 / 1)

重慶府衙前的校場被早春的薄陽鍍上層金輝,千餘百姓攥著磨邊的草繩凳圍坐,粗布衫上還沾著晨露打濕的泥星。林宇立在臨時搭起的木台上,玄色官服袖口的齒輪銀繡在風中微顫——三日前他貼出告示,要在此宣講「開蒙義學」之策,此刻台下攢動的人頭裡,既有挑夫鞋匠,也有鬢角染霜的老農。

人群中突然有人舉起布滿裂口的手,聲音裡帶著疑慮:“林大人,告示上說‘孩童入學,家長需守新規’,莫不是要把娃娃關在學堂,不讓幫家裡乾活?俺們莊稼人沒了幫手,日子可咋過?”此言一出,周圍百姓紛紛點頭,幾個抱著孩子的婦人臉上也露出擔憂之色。

林宇抬手示意安靜,目光掃過發問的老農,沉聲道:“這位大哥,這是天大的誤會!”他從案上拿起一張告示,字跡被風吹得微微卷起,“告示上寫的‘守新規’,一是保證孩童每日有三時辰在學堂,其餘時間仍可幫家裡做活;二是禁止打罵勸學的夫子——若有人因孩子讀書打罵先生,才會按律處置。”他頓了頓,指向校場外挑著菜筐路過的少年,“就像王家小子,白天在學堂識字,傍晚幫著家裡賣菜,兩不耽誤!”

前排的王鐵匠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腰間懸掛的鐵鉗叮當作響。“原來如此!”他黝黑的臉上笑出層層褶皺,轉頭衝身後的妻子喊道,“孩他娘,這下不用愁二柱的活路了!白天讓他去學堂,晚上跟著我打鐵!”人群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恍然驚歎,幾個正在編織竹筐的婦人停下手中動作,交頭接耳的低語聲裡滿是驚喜。

賣茶湯的王婆子扯著嗓子喊:“林大人呐!俺家栓子在城西織坊當學徒,掌櫃上個月訓話時說得明白,能認得賬本上的字,月錢就能多吊半文。可咱們這十裡八鄉連個私塾影子都瞧不見,娃娃們每日摸的不是梭子就是鋤把,總不能指望學堂從地縫裡鑽出來吧?”她鬢角的白發被風吹亂,手裡緊緊攥著個豁口的粗瓷碗,碗沿還沾著昨夜熬茶的茶漬。

“好問題!”林宇猛地展開手中卷軸,桑皮紙上用朱筆寫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八個大字,筆鋒蒼勁有力,邊緣的朱砂印在陽光下透著暖意,“府衙已從商稅中撥出專款,在各鄉修建校舍。”他指向校場角落堆放的青磚木料,“這些建材,都是用碼頭關稅采買的。至於夫子,會從各地選拔通文理、懂實務的能人,由官府發俸。”

校場後方,幾個挑夫放下肩頭的扁擔,圍聚在木料堆旁。為首的趙三用布滿老繭的手摩挲著青磚,喉頭滾動咽下唾沫:“乖乖,這磚摸著紮實,蓋出來的學堂能經住百年風雨!”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卻又帶著對未來的憧憬。一個滿臉雀斑的少年突然從母親身後探出頭,大聲喊道:“爹!我要第一個進新學堂!”

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有個年輕漢子撓著頭問:“可娃兒們讀書用的筆墨紙硯……”

“工坊會定期送來粗麻紙、木炭筆,足夠孩子們練習!”林宇雙掌重重拍在斑駁的長桌上,震得幾枚銅錢叮當作響,“瞧見這紅漆匣子了嗎?裡頭藏著狼毫筆、灑金箋,還有從泉州港運來的徽墨!哪家娃娃能背熟《算學啟蒙》,或是畫出工坊水車構造圖——”他忽然俯身,指尖挑起角落裡孩童畫的歪扭水車,在眾人眼前晃了晃,“不僅能抱走整套文房四寶,還能跟著匠師進工坊開眼界!聽說上月學徒刻的榫卯,都用上新修的石橋啦!”

此話如同一把火點燃了沉寂的乾柴。織布的張寡婦顫抖著解開衣襟,從貼身衣袋裡掏出個油紙包,裡頭是女兒繡了半月才換來的幾枚銅錢:“這些錢,我捐給學堂!隻要囡囡能讀書,再苦再累都值!”瞎眼的老獵戶摸索著將孫子往前推,渾濁的獨眼裡閃著淚光:“娃,去,去學堂念書,替爺爺看看這外麵的世界……”

人群中響起恍然大悟的議論聲,突然有個聲音喊道:“不對啊!李秀才前些日子說,這告示上寫著要把孩子關到十六歲,還得每家交一石米!”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轉向西北角的三個讀書人。

校場氣氛瞬間凝固,百姓們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西北角的瘦臉秀才李長卿。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藏在寬袖裡的手微微發顫,卻強作鎮定地甩了甩發皺的儒衫:“這……這定是奸人故意曲解!”

“李長卿,你還要狡辯!”人群中擠出來個戴瓜皮帽的賬房先生,他抖開懷中泛黃的告示抄本,墨跡被手指捏得模糊,“三日前你在城隍廟,明明指著告示上‘守新規’三字,硬說成‘禁出戶’!”話音未落,前排的王鐵匠抄起腰間的鐵錘,鐵柄撞在草繩凳上發出悶響:“老子就說怎麼越聽越不對勁!敢情這些天你在各村嚼舌根,就是要斷了咱孩子的活路!”

校場後方的挑夫們將扁擔重重杵在地上,整齊的“咚”聲如同戰鼓。為首的趙三擼起袖子,露出臂上猙獰的傷疤:“上個月你去渡口,騙船工說讀書識字會遭天譴,害得張家小子被他爹打斷兩根肋骨!現在還有臉站在這?”人群如煮沸的湯鍋般騷動起來,幾個婦人護著孩子往前擠,孩童手中的樹枝在空氣中劃出憤怒的弧線。

李長卿踉蹌著後退,袍角掃過石階上的青苔,突然被個竹筐絆倒。他慌亂中抓住身旁書生的衣袖,兩人一同跌坐在募捐箱旁,箱中百姓剛捐的銅錢嘩啦灑出。這場景徹底點燃了怒火,賣豆腐的張大伯抄起扁擔橫掃,將三人圍在角落:“把話說清楚!是誰教你篡改告示?”

“我等披肝瀝膽數十載,恪守三綱五常之根本,秉承天地君親師之大義!自聖人立言垂範,綱常便是維係社稷的梁柱、安定黎民的圭臬。如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唯有堅守這千年傳承的世道綱常,方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年輕書生漲紅著臉叫嚷,發冠歪斜地掛在發髻上,“庶民一旦識字,必生僭越之心。田間壟畝的泥腿子若識得經史子集,便要質疑"勞心者治人"的天經地義;市井街巷的販夫走卒若通了律法典章,豈會甘心受"士農工商"的千年桎梏?更遑論那些目不識丁的婦人孺子,若讓她們讀懂了《女誡》裡的三從四德,知曉文字背後竟藏著這般乾坤顛倒的門道,豈不是要掀翻這維係千年的禮法根基?”他的辯解被此起彼伏的唾罵淹沒。瞎眼老嫗摸索著向前,渾濁的眼眶裡淌著淚:“我老婆子省吃儉用,就盼著孫子能讀書明理。你卻四處造謠,說學堂是吃人的魔窟……”她顫抖著舉起拐杖,狠狠砸在石階上。

西北角突然爆出個尖嗓門:“歪理邪說!”隻見三個穿藍布儒衫的讀書人擠到台前,為首的瘦臉漢子甩著袖子怒斥,“孔聖人早在《論語》中便已明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乃聖人洞察千年世道的金玉良言!爾等生於阡陌之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就該安守耕織本分。君不見那耒耜沾泥方育得五穀豐登,紡車吱呀才織就蔽體粗衣?經史子集乃聖賢心血,天地玄理藏乾坤至道,豈是泥腿子手中犁鏵、農婦指間梭杼能參悟的?昔年倉頡造字驚天地泣鬼神,可知文字何等貴重?若任由庶民染指經史子集,知曉天地玄理,豈不是要僭越禮法、顛倒乾坤?到那時,農夫拋卻鋤頭談陰陽,村婦棄了針線論春秋,尊卑失序、綱常崩壞,我華夏千年禮儀之邦,恐將淪為蠻夷笑柄!長此以往,士農工商的貴賤秩序何在?君臣父子的綱常倫理何存?這世道怕是要落得禮崩樂壞、人心不古的境地!”他腰間的玉帶鉤磨損嚴重,露出底下暗沉的銅色,顯然是久未打理。

“李秀才,你家租俺家三畝地,年年拿之乎者也頂租子!”後排突然響起悶雷般的怒喝。黑壯農夫像座鐵塔似的從長凳上立起,沾滿泥漿的褲腳還耷拉著半截稻草,沾著田埂泥巴的草鞋在青磚地上蹭出兩道深色痕跡。他擼著袖子往前衝,露出小臂上虯結的青筋,腰間彆著的旱煙杆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去年俺兒子在工業區記賬,月錢比你當教書匠還多!”

農夫身後,幾個正在擦拭農具的佃戶紛紛放下手中的鋤頭。斑駁的鋤頭柄上,經年累月磨出的老繭在斜射的陽光裡泛著琥珀色的光,其中一位老農磕了磕煙袋鍋,煙末簌簌落在開裂的粗布鞋麵上:“可不是!俺家閨女在紡織廠踩機器,掙的銅板都能摞成小山了。”此起彼伏的應和聲裡,農具碰撞的叮當聲混著粗重的喘息,震得祠堂梁柱上的積灰都簌簌往下落。

林宇踏著木台的震顫向前半步,玄色官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好個‘民不可使知之’!”他突然指向校場東側正在修繕的碾米坊,“那鐵疙瘩轉一圈,頂二十個壯勞力舂米,齒輪咬合處迸濺的火星映得滿堂發亮。按你的道理,匠人們是不是該蒙住眼睛,裝看不見其中玄機?明明新製的水磨舂能將糙米脫殼的效率翻上十倍,卻要以“奇技淫巧”之名束之高閣,難不成要讓百姓守著石臼,把大好光陰都耗在重複勞作裡?”話音未落,碾米坊傳來齒輪咬合的鏗鏘聲,驚起簷下築巢的麻雀。

瘦臉秀才漲紅著臉後退半步,袍角掃過石階上的青苔:“奇技淫巧終是末流……”

“末流?”林宇猛地扯開官服下擺,露出內襯暗袋裡泛黃的《天工開物》殘頁,“宋應星耗儘畢生心血,以竹杖芒鞋丈量山河萬裡。他深入閩浙的竹紙作坊,看匠人將嫩竹浸泡石灰池,曆經百日發酵方能成漿;踏足江西景德鎮的窯廠,在熱浪灼人中記錄柴窯“一滿二燒三熄火”的不傳之秘;更數度穿越嶺南瘴癘之地,目睹黎民百姓用書中記載的“水轉大紡車”,將棉麻紡成細紗。

《天工開物》裡,改良的龍骨水車能使灌溉效率倍增,新創的炒鋼法可讓農具堅若精鐵。那些記載磚瓦燒製“三伏天緩火七日,寒冬需猛火三日”的真知灼見,字字都是從千次試驗中淬出的金石之言。可你們這些飽讀詩書的人,竟將這般能讓百姓“手中有糧,心中不慌”的典籍棄如敝履?

可還記得崇禎三年那場赤地千裡的大旱?黃河斷流,洛水成溪,就連號稱“八水繞長安”的關中平原,也裂出丈許寬的地縫。當時我親眼所見,陳家莊的老族長顫抖著翻開《天工開物》,帶著全村青壯按照“鑿井法”向下掘進。當第七日清晨,清泉噴湧而出時,那個一生倔強的漢子竟像孩童般號啕大哭。若沒有這本書,此刻這校場之下,何止是青磚鋪就?分明是堆積如山的餓殍,是萬千百姓枯槁的亡魂!”他擲地有聲的話語驚得台下百姓攥緊了拳頭,幾個老嫗偷偷抹起了眼淚。

年輕書生突然尖著嗓子插話:“讀書識字乃士大夫之業,庶民妄圖染指,便是……”

“便是謀逆?”林宇抄起案上的《新渝律》狠狠砸向石階,“律典卷三《戶律?勸學篇》明載:"凡治下子民,無論貴賤長幼,皆有研習詩書、受教明禮之權。有司不得設障阻撓,違者以瀆職論處;鄉紳豪強敢行挾製者,按謀逆例嚴懲。"諸位皆是飽讀聖賢書之人,竟連這煌煌天憲都視若無睹?眼下公然阻攔稚童入學堂,莫非是想將自己釘在這國法不容的謀逆柱上?”他突然蹲下身,握住擠到台前的跛腳少年的手,少年掌心的凍瘡在陽光下泛著青紫,“這孩子天不亮就往碼頭跑,跟著扛包工們搶活乾。肩膀被麻繩勒得血肉模糊,結痂都沒結好,又跑去鐵匠鋪學打鐵。人家小手磨得全是繭子,拿著滾燙的鐵鉗都穩當得很,怎麼就拿不了一支筆?你們這些老學究,拽幾句酸文假醋,就想把窮人家孩子讀書的念想掐滅?”

人群中爆發海嘯般的怒吼,賣豆腐的張大伯抄起扁擔指向讀書人:“老子供閨女讀書,就是想讓她不用再蹲著磨豆子!誰敢攔,先過我這關!”話音未落,二十幾個漢子已挽起袖子,將三個讀書人團團圍住。瘦臉秀才的冠帶被扯落在地,露出稀疏的發頂,他驚慌失措地喊著“成何體統”,卻被此起彼伏的“辦義學!”“開蒙館!”的呼聲徹底淹沒。

林宇望著群情激昂的百姓,突然想起穿越時隨身帶著的鋼筆。那時他在現代課堂上批注教案,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此刻竟與台下孩童們的歡呼重疊。他抬手示意安靜,聲音卻已染上不易察覺的哽咽:“各位父老!看看祠堂外那片雜草叢生的荒地,二十年前咱們的孩子還能在私塾朗朗讀書,可如今連塊認字的石板都尋不到!洋人船堅炮利打到家門口,靠的是蠻力嗎?不,是人家有能算出星辰軌跡的學問,有造得出鋼鐵巨輪的本事!咱們的娃若繼續在泥地裡打滾,往後拿什麼守住祖宗的田產,拿什麼擋住豺狼虎豹?今日咱們爭的不是筆墨紙硯,是讓子孫後代挺直腰杆做人的底氣!隻要學堂的屋簷搭起來,孩子們就能握著筆杆子跟洋人講道理,就能用算盤珠子算出個新天地!這義學,咱們辦定了!”

校場東南角,一位瞎眼老嫗摸索著往募捐箱裡投入兩枚銅錢,硬幣相撞的脆響驚醒了蜷縮在她腳邊的黃狗。遠處山坳間,嫋嫋炊煙正與學堂新砌的磚紅色圍牆纏繞,仿佛預示著這片土地即將迎來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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