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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洶湧(1 / 2)

成都府,巡撫衙門後院。

夜色已深,萬籟俱寂。白日裡車水馬龍的喧囂早已散去,隻餘下府邸深處偶爾幾聲值夜更夫梆子敲出的單調回響,以及夏末秋初不知疲倦的秋蟲在草叢石縫裡發出細碎的鳴叫。三進的院落被沉沉的黑暗籠罩,回廊簷角懸掛的氣死風燈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投下昏黃而搖曳的光暈,非但未能驅散黑暗,反而將廊柱、假山、花木的影子拉扯得更加扭曲詭異,如同潛伏在暗處的鬼魅。

西暖閣內,一燈如豆。四川巡撫陳茂枯坐在紫檀木雕花書案後,身上隻鬆鬆垮垮披著一件暗紫色錦緞常服。他年逾五旬,保養得宜的臉上此刻卻毫無血色,鬆弛的眼袋浮腫發青,眼白裡布滿蛛網般的血絲。案上攤開著一份墨跡未乾的奏折,旁邊硯台裡的墨早已乾涸。他手中緊緊攥著一支狼毫筆,筆尖的墨卻早已在宣紙上洇開一大團濃重的黑暈,如同他此刻的心緒,一團亂麻,沉重汙濁。

自從昨夜子時,那場無聲無息卻又驚心動魄的“拜訪”之後,陳茂就再沒能合過眼。

四個冰冷的木匣,如同四座冰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口,堵得他幾乎窒息。那裡麵裝著的景象,此刻正無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一遍遍回放,揮之不去:

掀開錦被,指尖觸到的不是溫軟絲滑,而是冰冷粗糙的木紋。

借著窗外透進的慘淡月光,看清了枕畔那四個並排擺放、散發著濃烈石灰與粗鹽混合氣味的木匣。

匣蓋並未釘死,隻是虛掩著。他顫抖著手,如同推開地獄之門般,依次掀開……

第一匣,獨眼龍那顆碩大、毛發虯結的頭顱!那隻空洞的獨眼,在月光下泛著死魚般的慘白,仿佛正死死地、怨毒地盯著他!陳茂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就在半月前,這獨眼還在聚義堂的虎皮椅上,閃爍著貪婪和凶殘的光芒,與他舉杯碰碗,暢想著劫掠蜀江商行後的分贓!

第二匣、第三匣,是二當家和三當家那張他同樣熟悉的臉!一個陰鷙,一個暴戾,此刻都凝固在死亡的痛苦與猙獰中!他們曾是他伸向鷹嘴崖的爪牙,是他攫取不義之財的幫凶!

第四匣,最小,卻最讓他肝膽俱裂!陳貴!他那最得力的、替他聯絡鷹嘴崖、傳遞消息、運送“孝敬”的二管家陳貴!那張平日裡總是帶著諂媚笑容的圓胖白臉,此刻扭曲變形,寫滿了臨死前極致的恐懼與絕望!那雙曾經精於算計的小眼睛,空洞地圓睜著,似乎在無聲地控訴他這位主子的狠毒與無情!

“嗬…嗬…”陳茂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猛地從回憶中掙脫,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息著。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裡衣,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案上的茶盞,指尖卻抖得厲害,冰冷的瓷盞“哐當”一聲被碰倒,殘留的冷茶潑在奏折上,將那些冠冕堂皇、準備彈劾林宇“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字跡迅速洇開、模糊、汙損。

“林宇……林宇!”陳茂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名字,聲音嘶啞低沉,充滿了刻骨的怨毒與無法言喻的恐懼。他猛地一拳砸在書案上,震得筆架硯台叮當作響,那團墨跡和茶漬混合在一起,更加汙穢不堪。“豎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羞辱本官!”

這不是警告,這是最赤裸的宣戰!是最徹底的蔑視!林宇不僅徹底剿滅了他暗中扶持的鷹嘴崖匪巢,砍下了他爪牙的頭顱,更用這種鬼神莫測的手段,將這份血腥的“戰利品”直接送到了他的枕畔!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林宇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意味著他陳茂自以為隱秘的勾當,在林宇眼中如同兒戲!意味著這堂堂巡撫衙門的森嚴戒備,在林宇的人麵前形同虛設!更意味著,林宇隨時可以像取那幾個土匪頭子和陳貴的頭顱一樣,取他陳茂的項上人頭!

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對方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官員,不是能用官場規矩和利益交換來製衡的同僚。林宇,更像是一柄出鞘的、染血的利劍,帶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無法無天的狠戾!

“來人!”陳茂猛地抬起頭,對著門外嘶聲喊道,聲音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門外值夜的心腹長隨聞聲,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推門進來,臉色同樣蒼白:“老…老爺?”

“去!”陳茂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桌麵,“立刻!馬上!去把周師爺、王通判、還有府衙兵馬司的張千戶給我叫來!就說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快!讓他們立刻滾過來!不管睡沒睡著!”他的聲音尖利,帶著一種歇斯底裡的瘋狂。

長隨嚇得一哆嗦,不敢有絲毫遲疑:“是…是!小的這就去!”慌忙退下,腳步聲在寂靜的回廊裡顯得格外急促慌亂。

陳茂頹然坐回椅中,雙手用力揉搓著發木發脹的太陽穴。不行!絕不能坐以待斃!林宇這是在逼他!逼他狗急跳牆!他必須反擊!必須搶在林宇動手之前,將這個無法無天的禍根徹底鏟除!

他混亂的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各種念頭:彈劾!對!立刻上奏!參他擅殺朝廷命官……不,陳貴隻是個管家,身份不夠分量。參他私蓄重兵?可新軍剿匪是實打實的功績……參他勾結商賈,侵吞府庫?證據呢?蜀江商行賬目做得滴水不漏,塗山工坊更是打著軍械製造的幌子……

一個個念頭升起,又被自己推翻。陳茂第一次感到如此力不從心,以往在蜀中官場翻雲覆雨的手段,在林宇這種不按常理出牌、又手握強兵的狠角色麵前,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更要命的是,林宇掌握了他勾結土匪的鐵證!那四顆人頭就是無聲的威脅!一旦捅破,他陳茂第一個萬劫不複!

“怎麼辦……怎麼辦……”他焦躁地站起身,在暖閣裡來回踱步,如同困獸。錦緞的衣擺掃過冰冷的地磚,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就在陳茂在巡撫衙門的西暖閣裡如坐針氈、焦灼踱步的同時,一道融入夜色的青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正無聲無息地伏在巡撫衙門最高處——藏書閣那覆蓋著厚重琉璃瓦的飛簷陰影之中。

柳如煙緊貼著冰冷濕潤的瓦片,整個身體的氣息收斂到了極致,仿佛與這深沉的夜色、與這古老的建築融為一體。她清冷的眸子如同最銳利的鷹隼,穿透黑暗,精準地俯瞰著下方燈火最為集中的西暖閣方向。那扇透出昏黃燈光的窗戶,以及窗戶上映出的那個如同困獸般焦躁踱步的身影,清晰地落入她的眼簾。

任務已經完成。那四顆浸透了石灰與粗鹽、散發著死亡與警告氣息的頭顱,已如林宇所令,於子時之前,精準地送達了目標枕畔。她本可即刻抽身,如同來時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成都府的街巷深處,返回重慶複命。

但林宇臨行前那深邃如寒潭的目光,那低沉卻不容置疑的吩咐,在她耳邊回響:“……留意陳茂動向,若其驚懼失措,必有異動。探其虛實,速報。”

此刻,西暖閣的異樣燈火通明,府邸內驟然增多的、行色匆匆的腳步聲和刻意壓低的呼喝聲,無不印證著林宇的預料。陳茂,這條盤踞蜀中的毒蛇,被那四顆人頭徹底驚擾了冬眠,正因恐懼而躁動,因憤怒而扭曲。

柳如煙的眼神沒有絲毫波瀾,隻有一片冰封的沉靜。她如同一塊沒有生命的磐石,耐心地蟄伏著,等待著最佳的時機。時間一點點流逝,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她的鬢角發絲。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後院的死寂。柳如煙的目光瞬間鎖定。隻見通往西暖閣的回廊上,幾個身影在燈籠昏黃的光暈下匆匆而來。

當先一人,年約四十許,身材清瘦,穿著半舊的藏青色直裰,山羊胡梳理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慣有的、仿佛刻上去的謙卑笑容,但眼神深處卻閃爍著精明的算計。正是陳茂的首席智囊,周師爺。他步履看似從容,但微微急促的步幅泄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身材矮壯、穿著六品鷺鷥補子官服的胖子,成都府通判王弼。他臉色有些發白,一邊走一邊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珠,嘴裡似乎還在低聲嘟囔著什麼,圓滾滾的肚子隨著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最後一人,則是一身戎裝,腰間挎著腰刀,步伐沉穩有力,臉上帶著軍人特有的肅殺之氣。成都府兵馬司千戶張彪。他眉頭緊鎖,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黑暗,手一直按在刀柄附近。

三人神色各異,但眉宇間都籠罩著一層驅之不散的凝重和驚疑。他們顯然是被陳茂十萬火急的命令從睡夢中或暖榻上強召而來,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這深更半夜,巡撫大人究竟要宣布何等驚天動地的“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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