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聲中,一陣極其輕微、如同狸貓踩過濕泥的“窸窣”聲,從土地廟坍塌的圍牆豁口方向傳來。聲音很輕,很慢,帶著一種刻意的謹慎。
來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刀疤老刑名的手緩緩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
一個穿著蓑衣、戴著鬥笠的矮壯身影,如同幽靈般從豁口處閃了出來。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鬥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借著偶爾劃破天際的慘白閃電,刀疤老刑名清晰地看到了那人左臉上那道從眼角一直劃到下巴的、如同蜈蚣般的猙獰刀疤!
疤臉劉!就是他!
疤臉劉顯然也察覺到了危險,腳步猛地一頓!他如同受驚的兔子,毫不猶豫地轉身就想往回跑!
“動手!”刀疤老刑名一聲暴喝!
“嘩啦——!”
埋伏在窪地中的精銳如同猛虎出柙,瞬間暴起!三人一組,呈品字形,如同鐵鉗般從三個方向撲向疤臉劉!動作迅猛如電,配合默契無間!
疤臉劉反應極快,見退路被堵,眼中凶光一閃!他猛地掀開蓑衣,露出腰間兩柄寒光閃閃的短刃,不退反進,朝著正麵撲來的一個士兵凶狠地刺去!招式狠辣刁鑽,顯然也是練家子!
“鐺!”士兵的腰刀格開了致命一擊,火星四濺!但疤臉劉身形極其滑溜,借著格擋之力,身體一扭,如同泥鰍般就想從側麵鑽出包圍圈!
“想跑?!”刀疤老刑名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他側後方,手中一根特製的、前端帶著鐵鉤的鎖鏈如同毒蛇般甩出!精準無比地纏住了疤臉劉的腳踝!
“給我下來!”老刑名一聲怒吼,雙臂發力猛拽!
疤臉劉猝不及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泥水裡!另外兩個士兵如同餓虎撲食,瞬間撲上,死死按住他的雙臂和肩膀!膝蓋狠狠頂在他的後腰上!
“啊——!”疤臉劉發出不甘的怒吼,拚命掙紮,但被數名精銳死死壓住,如同被釘在泥地裡的螃蟹,徒勞地揮舞著短刃。
“捆了!”刀疤老刑名冷喝一聲,走上前,一腳踩在疤臉劉握著短刃的手腕上,用力碾動!
“哢嚓!”腕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呃啊——!”疤臉劉發出淒厲的慘嚎。
士兵們動作麻利,用浸了水的牛筋索將疤臉劉捆得如同粽子,連嘴巴也被破布塞得嚴嚴實實。
刀疤老刑名蹲下身,一把扯下疤臉劉的鬥笠,露出那張因劇痛和憤怒而扭曲的、帶著猙獰刀疤的臉。他冷冷地盯著那雙充滿怨毒的眼睛,聲音如同刮骨的寒風:
“疤臉劉?陳茂老狗的忠心奴才?哼,帶回去!趙將軍和林大人,正等著好好‘款待’你呢!”
疤臉劉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深入骨髓的恐懼,掙紮得更加劇烈,喉嚨裡發出絕望的嗚咽。
“帶走!”刀疤老刑名一揮手。
幾名士兵如同拖死狗般,將徹底失去反抗能力的疤臉劉拖起,迅速消失在土地廟後狂暴的雨幕之中,隻留下泥濘中掙紮的痕跡,很快被雨水衝刷乾淨。
塗山工坊,主事房。
燭火搖曳,驅散了些許暴雨帶來的陰冷。空氣中彌漫著金瘡藥和血腥混合的氣息。
老張頭半躺在鋪著厚厚褥子的軟榻上,左臂纏著厚厚的繃帶,固定著夾板,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尚可。他花白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異常明亮,緊緊盯著榻前。
榻前,一個身材精悍、穿著夜行衣、渾身濕透的漢子單膝跪地,正是“夜梟”的梟一。他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一絲完成任務後的肅然,沉聲彙報:
“老把頭,‘血鷂’屍首已按大人吩咐,就地深埋處理,痕跡清除乾淨。柳姑娘傷勢雖重,但大人賜下的‘九轉還魂丹’吊住了命,我等已將柳姑娘護送至山下,由商行安排的可靠馬車秘密接走,送往大營由軍醫救治。大人嚴令,柳姑娘行蹤,務必保密!”
老張頭聽到柳如煙性命無虞,緊繃的心弦終於鬆了一絲,長長舒了口氣:“好……好……柳姑娘沒事就好……辛苦你們了!”他掙紮著想坐直身體,“工坊這邊……”
“老張哥!你躺著彆動!”大掌櫃連忙上前扶住他,臉上帶著心有餘悸的後怕,“工坊這邊您放心!圍牆豁口已經用沙袋木料暫時堵上了!暴民死的死逃的逃,那些死士的屍體也都處理乾淨了!護衛的弟兄們輕傷的包紮了,重傷的也抬下去治了。就是柱子……”大掌櫃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痛惜,“那孩子……肩胛骨碎了……軍醫說……就算能保住命,那條胳膊……怕是也……”
老張頭渾濁的眼中瞬間蒙上一層水汽,握著床沿的手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柱子……是他最看重的徒弟啊!聰明,肯乾,有靈性……他仿佛又看到那個年輕的身影,在熔爐旁揮汗如雨,在圖紙前凝神思考……如今……
“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命!”老張頭的聲音沙啞而沉重,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胳膊廢了……隻要人還在!腦子還在!工坊……工坊養他一輩子!告訴柱子,他師傅還沒死!工坊的天……塌不下來!”
“是!我明白!”大掌櫃重重點頭。
就在這時,一個護衛急匆匆地跑進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老把頭!大掌櫃!好消息!城西米行的孫老板……派人來傳話了!”
“孫扒皮?”大掌櫃眉頭一皺,“他又想乾什麼?落井下石漲價?”
護衛連忙搖頭:“不……不是!孫老板說……說上個月訂的那批精米……價格……按原價!不漲了!還說……還說之前是下麵夥計搞錯了漕運賬目,誤會一場!他……他明天一早就親自押送過來!賠罪!”
大掌櫃愣住了。孫扒皮可是出了名的見風使舵、唯利是圖!之前還趁火打劫坐地起價,現在居然主動按原價送貨,還賠罪?
老張頭靠在軟榻上,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看透世情的冷笑,渾濁的眼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嗬……消息傳得夠快的啊……看來,咱們林大人這把懸在成都府城頭上的刀……有些人……是終於知道怕了!”
他緩緩閉上眼睛,疲憊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窗外的暴雨依舊滂沱,但老張頭知道,這場席卷川渝的風暴,風向……已經開始悄然轉變了。而這一切,都源於那個遠在軍營、此刻正運籌帷幄的年輕人——林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