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水深流_明末隱龍_线上阅读小说网 

靜水深流(1 / 1)

崇禎十七年(1645)二月初,川東,塗山,隱秘河灣。

初春的薄霧如同被揉碎的輕紗,絲絲縷縷纏繞在塗山的褶皺裡,將河灣裹得密不透風。江水平滑如鏡,連漣漪都吝於泛起,靜得能聽見岸邊枯草被晨露壓折的脆響,能數清蘆葦葉上滾落的水珠砸在泥地裡的輕音。可這死寂之下,暗流正順著河床的肌理洶湧,像蟄伏巨獸的血脈在無聲賁張。

河灣最深處的陰影裡,數十艘船隻如臥鯨般悄然停泊,船影與山影、霧影融成一片,稍遠些便難辨輪廓。打頭的是幾艘漕船改裝的運兵船,原有的貨艙被鑿開又加固,新釘的厚木板在霧裡泛著冷光,船身兩側的射擊孔用蘆葦簾遮掩,掀開便是黑洞洞的弩口;稍小些的江船輕捷如魚,船頭包著的熟鐵在霧中隱現寒光,顯然是專司哨探或突擊的尖兵;最古怪的是幾艘平底船,船體矮得幾乎貼水,船身糊著新鮮的濕泥,插著半枯的樹枝,遠遠望去竟與河岸的灘塗彆無二致——這是“匠作會”王把式帶著百餘名匠人連熬了二十個通宵趕製的“潛行舟”,船底鋪著滑木板,專能在淺灘淤泥裡悄無聲息地滑行,是為隱蔽偵察或突襲量身打造的利器。

岸邊的臨時工棚裡,工匠們正貓著腰做最後的收尾。包裹著厚布的鐵錘落在鉚釘上,悶響像遠處的雷聲,鋸木聲細若遊絲,混著桐油刺鼻的氣味和濕泥的腥冷,在霧裡凝成一團緊繃的氣。一個老木匠正用麻布蘸著桐油,細細擦拭潛行舟的木板接縫,指尖的老繭蹭過新木的紋路,眼神裡既有匠人的專注,又藏著一絲對未知的忐忑。

趙猛立在一艘運兵船的跳板旁,身上的青布短打沾著晨露,粗糲的掌心撫過新鉚接的鐵皮船舷,冰涼的鐵溫順著指縫滲進來,與左臂繃帶下隱隱作痛的舊傷交織,讓他每一次抬手都帶著鈍重的滯澀。但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像鷹隼鎖定獵物時那般銳利,緩緩掃過這支藏在霧裡的船隊——這是川東壓箱底的機動力量,他們私下裡稱它“磐石號”水營,是林宇親賜的名。

“將軍,”身後傳來低啞的稟報聲,原夔門水師的老把總周通快步走來,他臉上的刀疤在霧裡若隱若現,那是當年與張獻忠船隊廝殺時留下的印記,“所有船隻檢修加固完畢,三尊‘轟天炮’都按您劃的射界固定在甲板基座上了,炮身蒙著浸了桐油的帆布,遠看就像堆著的糧草。火油罐碼在船艙最裡頭,弩機的弓弦都塗了蠟,鉤索和撞角也都試過了,結實!”

趙猛點點頭,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金石般的質感:“水手操練得怎麼樣?彆是些隻會鳧水的旱鴨子。”

周通黝黑的臉上泛起紅光,聲音裡帶著激動:“將軍放心!五百壯勇都是從沿江堡寨和漁村裡挑的尖子,水裡閉氣能撐一炷香,浪裡翻船能抓著船板遊回岸!這半個月借著夜霧和蘆葦蕩,接舷跳幫練了不下二十回,火攻的油罐怎麼拋、鉤索怎麼甩、淺灘怎麼搶灘,個個練得滾瓜爛熟!論章法或許比不了老營水師,但要說守家護土,這群漢子敢咬著刀片子往敵船上跳!”

趙猛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周通踉蹌了一下。他望向霧氣更濃的江麵,江風卷著水汽撲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記住,這‘磐石號’不是擺看的花架子,是咱川東最後的機動命脈!平日得藏在九地之下,連鳥雀都不能驚著;動起來就得是雷霆萬鈞,一錘定音!操練不能歇,更得把嘴給我紮緊了——這裡的船、這裡的炮、這裡的人,誰要是走漏半分風聲...”他眼中寒光一閃,手掌在船舷上猛地一按,三寸厚的木板竟微微發顫,“...我趙猛的刀,可不認人。”

周通脖子一縮,忙不迭應道:“將軍放心!屬下已經下了死令,敢亂嚼舌根的,直接沉江喂魚!”

趙猛這才轉身,看向岸邊正給潛行舟補泥的工匠們,對身旁的陳墨道:“陳墨,匠人們的家小安置得如何了?這些人是寶貝,不能讓他們有後顧之憂。”

陳墨手裡正拿著一本賬冊,聞言立刻合上:“大人放心!都按最高規格安置在後方的‘磐石堡’了,那地方地勢險要,有三層寨牆護著,糧食、棉衣都備足了。家裡有老人的給請了郎中,有孩子的安排進了堡裡的學堂,優免田的文書已經發下去了,連撫恤金都預支了半年的——隻求他們安心做事,家裡的事,咱們全包了。”

趙猛這才鬆了口氣,剛要再說些什麼,蘆葦叢裡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響動,像風吹草動,卻又帶著刻意的節奏。眾人立刻噤聲,周通手下的幾個親衛已經按上了腰間的刀。隻見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蘆葦裡滑出,身形纖細,腳步輕盈,正是“察訪司”的暗探。他徑直走到柳如煙身邊,屈膝半跪,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柳如煙臉色瞬間凝住,原本帶著暖意的眼神冷了下來。她快步走到林宇和趙猛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無法掩飾的凝重:“大人,將軍,北線急報:李自成部已於正月底攻破西安,秦王朱存樞...開城降了。孫傳庭大人的餘部在渭南潰散,闖軍主力正沿潼關道東進,前鋒已經過了蒲州,直逼太原!”

她頓了頓,喉結微動:“京師...已經炸營了。”

儘管早有預料,這消息仍像一塊巨石砸**靜的河灣,連霧氣都仿佛凝滯了。林宇負手立在岸邊,青衫被江風掀起一角,他望著霧鎖的大江,江麵倒映著模糊的山影,像一幅潑墨的畫,卻透著說不出的沉重。北方的驚雷,終究還是劈開了最後一道屏障。大明中樞的崩塌,已經能聽見倒計時的滴答聲了。

“朝廷有何應對?”林宇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卻讓周圍的空氣都跟著沉了下去。

“崇禎帝連發三道勤王詔,八百裡加急送往各地,急調吳三桂的關寧鐵騎入衛京師,還詔令左良玉、高傑、劉澤清等部即刻北上...”柳如煙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苦澀,“...可詔令雖急,各鎮卻各有盤算。吳三桂回奏說‘邊患未平,需徐徐圖之’,實則屯兵山海關觀望;左良玉在武昌以‘糧餉不足,兵無戰心’為由按兵不動;高傑更是直接帶著部眾往南跑,說是‘先保身家,再圖勤王’...如今的京師,就像懸在半空的孤卵,四周都是虎狼。”

趙猛聽得咬牙,大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甕聲甕氣地問:“那張獻忠呢?這老賊沒趁機搞事?”

“荊襄方向動靜不小。”柳如煙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據察訪司的密報,張獻忠聽說西安陷落的消息後,在王府裡狂笑了半日,笑聲隔著三條街都能聽見。隨後就把孫可望、李定國、汪兆齡這些心腹召進了密室,關起門來議了整整一夜。王府四周加了三層守衛,連蒼蠅都飛不進去,具體議了什麼不清楚,但這兩天他手下的兵馬調動得厲害,糧庫的門沒關過,糧草、軍械往營裡運,看那架勢,是想趁火打劫,或是渾水摸魚。”

陳墨眉頭緊鎖,忍不住道:“大人,如今北方崩壞在即,朝廷肯定顧不上咱們。張獻忠狼子野心,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要是再攻川東,咱們腹背受敵;要是北上跟李闖爭地盤,荊襄空虛,說不定會把禍水引到咱們這兒來——要不,咱們先下手為強?趁他還沒部署好,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宇身上。河灣裡的霧氣似乎更濃了,連江風都停了,隻等著他的一句話。是攻?是守?是冒險一搏?還是靜觀其變?

林宇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霧氣中若隱若現的船隊輪廓,掃過趙猛緊抿的嘴唇和堅毅的下頜,掃過陳墨緊鎖的眉頭和柳如煙憂慮的眼神,最後落在塗山腳下那片試驗田上。晨霧已經淡了些,能看見田埂上立著的風力翻車,木齒輪還在緩緩轉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田裡的麥苗剛冒出頭,嫩得像翡翠,在寒風裡卻透著韌勁。

“深根固本,方能立命。”林宇的聲音在寂靜的河灣裡響起,不高,卻清晰得像冰珠落玉盤,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力量,“亂世之中,一時一地的得失不算什麼,能活下去、紮下根,才是根本。北方的驚雷,不是我川東能擋的;張獻忠的異動,也本就在他的豺狼本性裡。”

他走到河邊,彎腰掬起一捧江水,冰冷的江水從指縫間滑落,濺起細小的水花。

“此刻,敵不動,我不動。川東要做的,是如這靜水深流——”

“其一,磐石號藏鋒於淵,繼續厲兵秣馬,靜待天時。船隊操練不能停,隱蔽更要加嚴,每日換三次錨地,除了核心統領,誰也不能知道具體位置!”

“其二,春耕在即,農事為天。新式條播機、曲轅犁必須趕在驚蟄前發到各堡寨,水利溝渠要抓緊修繕,麥田的追肥、除草一刻都不能耽誤。倉裡有糧,百姓才不會慌;百姓不慌,這川東的根基才穩得住!”

“其三,堡寨聯防要外鬆內緊。各隘口增派雙倍哨探,五裡一烽燧,十裡一暗樁,察訪司的人要撒到四境,張獻忠那邊哪怕是換個守將、調一隊兵,都得立刻報回來!”

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起來,看向柳如煙:“其四,柳堂主,動用所有渠道,死死盯著張獻忠的核心動向,尤其是李定國所部。此人跟張獻忠不同,性情耿介,當年在張獻忠屠戮百姓時還曾力諫,良知未泯。如今張獻忠要發瘋,他未必心甘情願...這是變數,也是機會,不能漏過任何蛛絲馬跡。”

說完,林宇直起身,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江風掀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洞悉亂局的深沉:“驚濤很快就要來了,隻有根基紮得深的,才能做砥柱中流。張獻忠要是敢來攻川東,咱們就依托天險堡寨,以逸待勞,用這‘磐石號’砸斷他的爪牙!他要是鐵了心北上爭雄...”林宇嘴角勾起一絲冷峻的弧度,“...荊襄必然空虛,李自成也不是善茬,二虎相爭,總有一傷。到時候,咱們或可坐收漁利,或等他們兩敗俱傷,再圖荊襄,打通東出的門戶——這就叫以靜製動,後發製人。”

命令像投入水麵的波紋,無聲卻迅速地擴散開。工匠們加快了最後工序,將工具收拾進木箱,在親衛的引導下沿著隱秘的山道撤離,腳步輕得像貓;周通指揮著水手們調整船錨,用更厚的蘆葦簾將船身蓋得嚴嚴實實,連船帆的邊角都塞進了船艙;岸邊的臨時工棚被迅速拆除,木柴、木屑被就地掩埋,很快,河灣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仿佛從未有人來過,隻有江風卷著霧氣,繼續守護著這片秘密。

而在塗山腳下的田野裡,農人們已經牽著耕牛下了地,新式條播機在平整的土地上劃出筆直的溝壑,飽滿的麥種順著漏鬥均勻撒落,在濕土裡埋下新的希望。遠處的堡寨上,士兵們正擦拭著刀槍,陽光透過薄霧灑在甲胄上,反射出細碎的光,他們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遠方,像蟄伏的獵犬,等待著獵物的蹤跡。一切看似平靜,卻像繃緊的弓弦,每一寸都積蓄著驚人的力量。

荊襄,“大西王府”密室。

燭火在銅製燭台上搖曳,將牆壁上掛著的簡陋地圖照得忽明忽暗,也映著幾張神色各異的臉。張獻忠赤著上身,露出滿是傷疤的胸膛,最猙獰的一道從鎖骨延伸到小腹,是當年與左良玉廝殺時留下的,此刻在燭光下像一條扭動的蜈蚣。他大口灌著烈酒,眼中閃爍著貪婪、狂躁與難以抑製的興奮,像一頭嗅到血腥的餓狼,渾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天賜良機!真是天賜良機啊!哈哈哈!”張獻忠猛地將酒碗砸在桌上,粗瓷碗應聲而碎,酒液濺得滿桌都是。他拍著桌子狂笑,震得燭火亂晃,“崇禎老兒的好日子到頭了!李瞎子(李自成)要去坐那金鑾殿了!這天下,該輪到老子分一塊最大的肉了!”

汪兆齡連忙上前,用袖子擦著桌上的酒漬,他穿著一身綢緞長衫,與這血腥氣濃重的密室格格不入,眼中卻燃燒著同樣的狂熱。他指著地圖上河南的位置,聲音尖利而激動:“大王!此乃千載難逢之機!李闖主力儘出,精銳都撲向北京了,河南、山東乃至北直隸,兵力空虛得很!朝廷的那些總兵各懷鬼胎,勤王之師磨磨蹭蹭,根本成不了事!咱們要是此刻揮師北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插河南腹地,收攏那些流民,打下幾個城池做根基!等李闖打下北京立足未穩,咱們已經在河南站穩腳跟,到時候進可逐鹿天下,退可割據大河之南,與李闖分庭抗禮——這可是上策啊!”

孫可望站在一旁,他穿著一身鐵甲,臉上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陰沉,眼中也燃起野心之火:“父王!汪先生說得對!李闖傾巢而出,後方肯定空虛,這正是咱們大西軍開疆拓土、問鼎中原的好時候!兒臣願帶老營精銳做先鋒,保證半個月內拿下洛陽!”

張獻忠的目光死死盯著地圖上河南的地界,呼吸越來越粗重,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逐鹿中原,問鼎天下!這八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頭發顫。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坐在比襄陽府衙宏偉百倍的宮殿裡,接受萬民朝拜,那些曾經輕視他的文官武將都跪在腳下瑟瑟發抖...

“不可!”一個沉穩的聲音突然響起,像一盆冷水澆在狂熱的氛圍裡。李定國站起身,他穿著素色的棉袍,與周圍的刀光劍影格格不入,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父王!我軍去年在川東損兵折將,精銳折了近三成,將士們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糧秣更是捉襟見肘!荊襄剛打下來沒多久,百姓還心向大明,暗地裡的反抗就沒斷過,咱們根基未穩啊!此時若傾巢北上,長途奔襲幾千裡,深入李闖的腹地...風險太大了!一旦在河南受挫,前有李闖的追兵,後無荊襄的依托,咱們就成了喪家之犬,進退失據,那可是絕境啊!請父王三思!”

“放屁!”張獻忠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一個茶杯就砸向李定國,茶杯擦著他的耳邊飛過,在牆上撞得粉碎,“老子看你是在川東被趙猛那廝嚇破了膽!變得畏首畏尾,這樣能成什麼大事!糧秣不夠?搶!河南有的是大戶糧倉!兵源不夠?裹!一路走一路裹,流民多的是!老子幾十萬大軍,走到哪搶到哪,還怕他李瞎子不成!”

李定國側身躲過飛濺的瓷片,臉色鐵青,拳頭緊握,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卻依舊挺直脊梁:“父王!兒臣並非畏戰,而是審時度勢!我軍當下最該做的,是穩固荊襄,肅清那些反抗的鄉紳,把田種起來,把兵練起來,先把元氣恢複了!同時盯著北方的戰局,等李闖跟朝廷、跟關外的建奴拚得兩敗俱傷,等京師陷落、天下徹底大亂的時候,咱們再動不遲!到時候要麼北上爭雄,要麼西圖巴蜀,都能從容部署——這才是穩妥長久之計啊!”

“穩妥?長久?”張獻忠嗤笑一聲,眼中凶光畢露,像要吃人,“老子等不了那麼久!機會就在眼前,抓不住就被彆人搶走了!李定國,你是不是心裡還念著那明朝的好?舍不得你那點狗屁忠義名節?!”

這話像一把淬毒的刀,瞬間刺穿了密室裡的空氣。孫可望和汪兆齡看向李定國的眼神立刻帶上了懷疑和審視,連燭火都仿佛冷了幾分。李定國的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著牙,最終卻隻是緩緩垂下眼簾,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兒臣...一切為父王大業計。”

“哼!”張獻忠冷哼一聲,不再看他,轉頭對汪兆齡和孫可望吼道:“就按兆齡說的辦!孫可望!你立刻去整頓老營精銳,把最好的甲胄、最利的刀槍都配上!汪兆齡!給老子籌措糧草,不管是搶是借,三天之內,必須湊夠十萬人馬一個月的口糧!三天後,大軍開拔!老子要北上!去河南!去搶他李瞎子的老窩!這天下,老子也要分一杯羹!”

密議就此結束。孫可望和汪兆齡興衝衝地走了,留下一地狼藉。李定國最後一個走出密室,冰冷的夜風撲麵而來,帶著襄陽城特有的、混雜著血腥和腐朽的氣息。他站在王府的石階上,望著襄陽城死寂的輪廓,轅門上隱約可見的、在風中搖晃的人頭“裝飾”,一股巨大的疲憊和無力感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北上的道路,在他看來不是通往天下的坦途,而是一條通往毀滅的絕路。而荊襄這片浸透了鮮血的土地上,那點他曾期盼過的、“紮根”的希望,也隨著這個瘋狂的決定,徹底破滅了。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西南方向,那裡的夜空格外深邃,藏著川東的“厚土”——那個用堡寨、水車和新苗紮下根的地方,那個有林宇、有趙猛、有一群在亂世裡踏實做事的人的地方。一個模糊的念頭像螢火般在心底竄起,微弱,卻又帶著一絲奇異的光亮,在他眼底亮了一瞬,又被濃重的夜色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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