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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淬襄樊(1 / 1)

崇禎十七年(1645)五月初,荊襄,襄陽城。

漢水的硝煙尚未散儘,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硫磺與焦糊混合的死亡氣息,嗆得人喉嚨發緊。初戰受挫的張勇部,在經曆了數日瘋狂的趕工和後續兵力的不斷補充後,終於發動了蓄謀已久的、如同怒濤般的全麵強攻!

這一次,不再是試探性的小船泅渡,而是孤注一擲的人海衝鋒!寬闊的江麵上,密密麻麻的木筏、舢板、甚至臨時捆紮的竹排,如同遮天蔽日的蝗群,鋪滿了整個東岸水域。每一條筏子上都擠滿了身披簡陋皮甲、手持刀矛弓箭的士兵,他們臉上混雜著恐懼與瘋狂,在軍官“後退者斬”的嘶吼和督戰隊雪亮的刀鋒逼迫下,拚命劃動簡陋的船槳,木槳擊水的聲音密集如雨點,向著西岸發起死亡衝鋒。

“放箭!放銃!開炮!”

“瞄準筏子吃水線!打沉它們!”

“火油罐準備!投火油罐!”

樊城與襄陽城頭,怒吼聲此起彼伏!李定國身先士卒,屹立在最前沿的城垛之後,玄甲上的血跡尚未乾涸,他嘶啞著喉嚨指揮調度。箭矢如飛蝗般傾瀉而下,在空中織成密集的死亡之網;火銃爆豆般響起,鉛彈帶著尖銳的呼嘯橫掃江麵;城頭炮火再次轟鳴,實心彈砸斷木筏龍骨,鏈彈撕碎風帆桅杆,甚至臨時趕製出的、裝填碎石鐵砂的霰彈,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收割著江麵上的生命!

噗噗噗的鉛彈入肉聲、啊啊啊的慘叫哀嚎、木筏碎裂的哢嚓聲交織成一片。不斷有木筏被炮彈直接命中,瞬間解體,上麵的士兵如同下餃子般落入冰冷的江水,掙紮幾下便被沉重的盔甲拖入水底,江麵泛起一串串絕望的氣泡。更多的筏子被箭雨和鉛彈覆蓋,士兵成片倒下,鮮血順著木縫流淌,將渾濁的江水染得一片暗紅。燃燒的火油罐砸在筏子上,引燃了乾燥的木材和士兵的衣物,淒厲的慘叫聲伴隨著皮肉焦糊的惡臭彌漫開來,將江麵變成了騰起烈焰的煉獄火海!

然而,左軍的兵力實在太多了!如同無窮無儘的浪潮,前麵的筏子被打沉,後麵的立刻補上!督戰隊在岸邊瘋狂砍殺著畏縮不前的士兵,用鮮血和死亡驅趕著人潮向前!終於,在付出了浮屍滿江的慘重代價後,部分木筏和悍不畏死的士兵,頂著箭雨彈幕,強行衝上了西岸泥濘的灘塗!

“殺啊!先登樊城者,賞千金!官升三級!”張勇的咆哮聲在江風中隱約傳來,帶著蠱惑人心的瘋狂。

“擂鼓!步卒準備!滾木礌石伺候!”李定國眼中寒光爆射,猛地拔出腰間的長刀,刀身映著江麵火光閃爍,“親衛營!隨我下城!堵住缺口!絕不能讓賊兵站穩腳跟!”

轟隆隆!沉重的城門開啟一道縫隙。李定國親率五百身披重甲、手持長柄戰斧和狼牙棒的西營精銳,如同出閘猛虎,咆哮著衝下城牆,迎向那些剛剛登陸、立足未穩的左軍士卒!

短兵相接!血肉橫飛!刀光劍影中,斧劈棒砸下,骨裂聲清晰可聞!灘塗瞬間變成了最原始的殺戮場!西營精銳結成緊密的陣型,盾牌相抵,長斧交錯,如同磐石般堵在登陸點,將試圖擴大戰果的左軍士兵死死壓製在狹窄的灘頭!李定國更是如同戰神附體,手中長刀化作匹練寒光,每一次揮斬都帶起一片血雨,所過之處,斷肢殘臂紛飛,硬生生在亂軍中殺開一條血路!

城頭的弓弩火銃也全力支援,箭矢鉛彈越過己方士卒的頭頂,精準地砸入後續試圖登陸的左軍人叢中。江麵上的炮火則集中轟擊後續渡江的船隊,遲滯其增援。灘頭的戰鬥慘烈異常,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透,踩上去泥濘濕滑,稍不留神就會滑倒在血泊之中。左軍士兵被督戰隊逼著,一波波衝上來,又在西營精銳和城頭火力的夾擊下死傷枕藉,屍體堆疊得幾乎與城牆齊平。張勇在東岸看得目眥欲裂,拳頭攥得發白,卻無可奈何——強渡的代價,遠超他的想象!

就在灘頭激戰正酣,左軍攻勢看似被遏製之際——

轟!轟!轟!

一連串沉悶卻威力巨大的爆炸聲,突然在樊城東側一段相對低矮的城牆外炸響!濃煙和泥土碎石衝天而起,將半個城頭都籠罩在塵霧之中!

“是地道!賊兵在掘地道爆破!”城頭瞭望哨發出淒厲的警報,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原來張勇明麵上強攻渡江吸引守軍注意,暗地裡卻驅使擄來的民夫,日夜不停在樊城東牆外挖掘地道,木鍁挖土的聲音被炮火聲掩蓋。此刻驟然引爆埋藏的炸藥,竟將一段近十丈長的城牆炸開一個巨大的豁口!磚石崩塌,煙塵彌漫,露出後麵驚慌的守軍和城內的房屋輪廓!

“破城了!樊城破了!”

“殺進去!搶錢搶糧搶女人!”

左軍陣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吼!無數雙貪婪的眼睛瞬間盯住了那道豁口!蓄勢待發的精銳老營步卒,如同嗅到血腥的鯊魚,在督戰隊的驅趕下,嚎叫著向豁口湧去!這才是張勇真正的殺招!

“堵住豁口!”李定國在灘頭聞聲回頭,目眥欲裂!他迅速留下副將繼續絞殺灘頭殘敵,自己帶著數十親衛,如同旋風般向豁口衝去,玄甲在奔跑中發出鏗鏘的急響!

“預備隊!跟我上!”城上守將也紅了眼,拔出腰刀率領預備的生力軍撲下城牆,草鞋踩在血汙中打滑,卻沒人敢停歇!

豁口處,瞬間爆發了開戰以來最慘烈的白刃戰!川東新軍、西營士卒與左軍精銳老營,在這狹窄的死亡之地展開了寸土必爭的搏殺!刀劍相撞的脆響、骨骼斷裂的悶響、臨死前的嘶吼震耳欲聾!血肉飛濺在殘破的城磚上,屍體迅速堆積起來,幾乎要將豁口重新堵死!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後麵的人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向前,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殺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襄陽城頭突然響起一陣奇異的號角聲,短促而急促!緊接著,部署在襄陽城角幾處隱蔽炮壘中的“飛雷炮”,發出了沉悶而獨特的咆哮!這些形似石臼的短管炮,射角極高,發射的“***”劃出高高的弧線,越過樊城的城牆,精準地砸入豁口後方正在瘋狂湧來的、密集的左軍後續梯隊之中!

轟!轟隆!轟——!

劇烈的爆炸接連響起!不同於實心彈的撞擊,***在人群頭頂或落地瞬間猛烈炸開!預置的碎鐵片、鉛丸如同暴雨般向四周**!瞬間,豁口後方騰起一片片混雜著血肉、泥土和硝煙的血霧!慘叫聲不再是零星的,而是成片成片地響起,如同收割的麥浪般此起彼伏!衝鋒的左軍老營精銳如同被無形的巨鐮掃過,成排成排地倒下,殘肢斷臂飛到半空,攻勢為之一滯!

“好!打得好!”守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這來自川東匠作會的新式武器,在這關鍵時刻,立下奇功!士兵們的士氣瞬間高漲,拚殺得更加勇猛!

張勇在東岸看得肝膽俱裂,一口鮮血險些噴出!精心策劃的致命一擊,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爆炸粉碎!樊城豁口處,守軍士氣大振,在李定國身先士卒的帶領下,硬生生用血肉之軀將缺口重新堵住!後續的左軍被“***”的恐怖殺傷力震懾,看著前方如同修羅場的景象,一時竟不敢再上前!

“廢物!都是廢物!”張勇暴跳如雷,一腳踹翻身邊的親兵,卻又無可奈何。他手中最精銳的老營折損嚴重,強渡的部隊在灘頭被絞殺殆儘,地道爆破又被破解…襄陽城,如同一個渾身是刺的鐵刺蝟,讓他無處下口!

然而,更大的壓力接踵而至!數日後,武昌方向,旌旗招展,遮天蔽日!左良玉的王旗大纛終於出現在漢水東岸,黑色的“左”字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是密密麻麻的中軍儀仗!這位擁兵數十萬、野心勃勃的“寧南侯”,親臨前線督戰!與他同來的,還有更多的精銳老營和攻城器械——高大的雲梯、沉重的撞車、甚至仿製的“回回炮”!東岸的營盤規模瞬間擴大了數倍,連營數十裡,炊煙如同烏雲般升騰,軍勢之盛,令人窒息!左良玉的到來,預示著這場圍繞襄陽的攻防血戰,將進入更加殘酷、更加慘烈的階段!

襄陽城內,氣氛空前凝重。連日血戰,守軍傷亡不小,士兵們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疲憊得幾乎站著就能睡著。城牆多處受損,磚石裸露,匠人們正頂著零星的炮火加緊修補,泥漿混合著血汙凝固在城磚上。更嚴峻的是,巨大的戰爭消耗下,糧食、藥品、箭矢彈藥都開始捉襟見肘。儘管有陳墨、吳明遠竭力維持新政,開倉放糧,但恐慌的情緒如同瘟疫,開始在部分百姓和底層士卒中悄然蔓延。左良玉親臨的消息,更是如同巨石壓頂。

“聽說了嗎?左帥…左逆親率幾十萬大軍來了!”

“樊城差點就破了!這城…守得住嗎?”

“糧食越來越少了,粥棚的粥都快成米湯了…”

“官府在挨家挨戶強征藥材和布匹了…”

流言在陰暗的角落滋生,如同潮濕處的黴斑。柳如煙的“察訪司”如同最敏銳的獵犬,接連破獲了幾起小規模試圖煽動鬨事、甚至暗中聯絡左軍的案件,主事者被枷號示眾在城門口,血腥的鎮壓暫時壓製了不穩的苗頭,但空氣中的緊張感卻揮之不去,壓得人喘不過氣。

然而,在城西一處由農會組織的臨時傷兵營裡,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許多領到新田契、加入農會的普通百姓,自發組織起來支援守軍。婦人們圍坐在火堆旁,熬煮著稀米湯,用粗糙的手清洗著帶血的繃帶——布匹短缺,她們就拆了自家的舊衣被褥;老人們佝僂著腰,幫忙給輕傷員喂水喂藥,低聲說著寬慰的話;青壯則組成擔架隊,冒著城頭的流矢,將傷員從火線上搶運下來,肩膀被擔架壓得紅腫卻沒人叫苦。一個在土地丈量時領到田契、剛剛在協助守城中被流矢射傷手臂的老農,躺在草席上,見到前來探望的陳墨和吳明遠,掙紮著坐起身,激動地說:“大人!莫怕!有地種,有活路,這城…咱老百姓跟你們一起守!左禿子想進來?除非從老漢屍體上踏過去!”渾濁的眼中,是樸素卻無比堅定的光芒。

這一幕,被匆匆趕回城內處理軍務的李定國看在眼裡。他甲胄上沾滿血汙和泥土,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疲憊,但看到傷兵營中這軍民互助、同仇敵愾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動容。林宇大人的“深根固本”,在這血火煉獄中,竟真的生出了根須,結出了名為“民心”的果實。這比任何刀槍火炮,都更讓他感到堅守下去的力量。

白帝城,經略府。

巨大的沙盤上,代表左良玉王旗的巨大紅色標誌,已被插在了漢水東岸,與代表襄陽的藍色旗幟隔江對峙,紅色標記密密麻麻,幾乎要將藍色吞噬。沙盤周圍的氣氛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趙猛帶來的戰報,詳細描述了樊城血戰的慘烈、飛雷炮的奇效以及左良玉親臨帶來的巨大壓力,紙頁上甚至沾著未乾的血跡。

“左逆親至,賊軍士氣大振,後續攻勢必如狂風暴雨!襄陽…能頂住嗎?”陳墨派回來請求增援物資和兵員的信使,聲音帶著哭腔,膝蓋微微顫抖。

林宇沉默地看著沙盤,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襄陽城的模型,木質模型已被反複摩挲得光滑。良久,他才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冷靜:“定國將軍初戰告捷,挫敵鋒芒,更在危急時刻穩住了陣腳,已屬不易。飛雷炮初顯神威,當加大輸送!傳令匠作會,集中力量,優先趕製‘***’與‘飛雷炮’,不惜工本!川東庫存之火藥、鉛彈、箭矢、傷藥,分出六成,由水營秘密押運,務必避開左軍耳目送達!”

“至於援兵…”林宇的目光掃過沙盤上川東各要點,最終緩緩搖頭,“川東新軍,一兵一卒不可輕動!此乃根本!”

他走到窗前,望著南方陰沉的天空,仿佛能感受到千裡之外襄陽城下的血火氣息:“左良玉親臨,看似泰山壓頂,實則是他心急!數十萬大軍雲集襄陽城下,人吃馬嚼,每日消耗如山如海!其後勤線漫長,根基浮於劫掠!隻要襄陽堅城不破,荊襄民心不亂,耗下去,先撐不住的…未必是我們!”

“傳令定國將軍:深溝高壘,避其鋒芒,耗其銳氣,擊其惰歸!依托堅城,發揮火器之利,以空間換時間!每一日堅守,都是在給左良玉放血!”林宇轉身,目光銳利如刀,“同時,柳如煙!”

“屬下在!”柳如煙無聲出現,玄衣與陰影融為一體。

“動用一切潛伏力量,搜集左軍糧道信息!尤其關注其從武昌至前線的水陸轉運節點!若有機會…焚其糧秣!斷其補給!此乃製勝關鍵!”

命令下達,川東這架戰爭機器再次開足馬力,將寶貴的物資和武器,源源不斷地輸向那浴血奮戰的荊襄前線。林宇的目光再次落回沙盤上的襄陽。那枚藍色的旗幟,在無數紅色標記的包圍下,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堅韌。血淬襄樊,淬煉的不隻是城牆的硬度,更是新政的根基與守護家園的意誌。這場注定漫長的消耗戰,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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