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血淚_明末隱龍_线上阅读小说网 

秦淮血淚(1 / 1)

崇禎十七年(1645)五月中,南京。

秦淮河水,昔日流淌著脂粉香風與六朝金粉,此刻卻倒映著傾頹的畫舫殘骸和漫天不祥的鴉群。河水渾濁,泛著一層油膩的暗光,如同陳年的血痂。槳聲不再,唯有幾艘載滿箱籠細軟的烏篷船,在驚慌的艄公操持下,鬼祟地貼著河岸陰影滑行,船底攪起汙濁的漩渦。

朱雀大街上,昔日摩肩接踵的盛景蕩然無存。青石板縫隙鑽出半尺高的荒草,在燥熱的南風中瑟瑟發抖。幾家尚在營業的米鋪前,人群如瀕死的困獸般擁擠推搡,咒罵聲、哭嚎聲、孩童的尖叫聲撕扯著空氣。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嫗被擠出人群,手中攥著的幾枚銅錢滾落,瞬間被無數隻肮臟的腳踩進泥裡。她茫然地跪坐著,渾濁的淚沿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轉瞬即逝。貢院門前,象征文脈的“明經取士”金匾斜掛下來,蛛網纏繞。幾個破衣爛衫的太學生,將一摞摞精心謄寫的八股文章狠狠摔進泮池!墨跡在渾濁的水中暈開,如同文人泣血的心。紙頁迅速沉沒,唯餘幾個墨黑的字跡在漩渦中掙紮——“氣節”、“忠義”,旋即被濁浪徹底吞噬。一個麵容枯槁的士子引燃火折,將精心繪製的《大明坤輿全圖》拋向半空,火焰貪婪地舔舐著“金陵”二字,發出劈啪的哀鳴,灰燼如黑蝶紛飛,落在他們麻木的臉上。

城西,馬士英彆院“聽雨軒”。

絲竹管弦,靡靡之音,頑強地穿透高牆。暖閣內,熏香濃得嗆人。首輔馬士英身著湖綢便袍,斜倚在紫檀榻上,眯著眼,手指隨著《霓裳羽衣曲》的節奏輕輕敲擊。幾個身著薄紗的歌姬身姿曼妙,水袖翻飛,試圖用歌舞織就最後一場浮華幻夢。案幾上,時令鮮果、珍饈美饌堆積如山,一甕窖藏三十年的“玉冰燒”散發著誘人的醇香。

然而,這醉生夢死的帷幕,被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幼兒啼哭猛地撕裂!哭聲來自隔壁院落,尖銳得如同鋼針,穿透了絲竹的屏障,狠狠紮進每個人的耳膜。一個歌姬的舞步頓時亂了,水袖纏住了腳踝,險些摔倒。

馬士英眉頭一皺,不悅地放下酒杯。旁邊一個心腹幕僚察言觀色,低聲嗬斥侍立的小太監:“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去讓隔壁的賤民閉嘴!驚擾了相爺雅興,仔細你們的皮!”

小太監連滾爬爬地出去。片刻後,隔壁的啼哭聲被一聲悶響和婦人壓抑的嗚咽取代,隨即陷入一片死寂。暖閣內,絲竹聲尷尬地停頓了一下,又強自奏響,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馬士英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重新端起酒杯,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滿意的淡笑。

皇宮深處,“澄心堂”。

弘光帝朱由崧肥胖的身軀陷在寬大的龍椅裡,油膩的手指正捏著一塊淋滿醬汁的“鬆鼠鱖魚”。他吃得嘖嘖有聲,腮幫子鼓動,湯汁順著嘴角流下,浸濕了明黃龍袍的前襟。殿內彌漫著食物濃鬱的香氣和他身上散發的、令人不適的體味。

司禮監掌印太監韓讚周踉蹌著衝入殿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花白的頭顱重重磕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咚”聲!額角瞬間青紫一片,甚至滲出血絲。

“萬歲!萬歲啊!”韓讚周的聲音嘶啞淒厲,帶著瀕死的絕望,“江北…江北八百裡加急!建奴…建奴睿親王多鐸…親統大軍…已…已突破江北大營!前鋒…前鋒已至觀音門外!龍江關…龍江關告急!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啊萬歲!”他雙手顫抖著,將一份被汗水浸透、幾乎捏爛的加急塘報高高舉過頭頂。

殿內死寂。舞樂驟停。歌姬們嚇得花容失色,瑟瑟發抖地跪伏在地。

“混賬!”一聲暴喝炸響!馬士英猛地站起,臉色鐵青,將手中的金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和酒液四濺!“大膽韓讚周!妖言惑眾,驚擾聖駕!來人!給本閣拖出去!杖斃!立斃!”他須發戟張,眼中閃爍著猙獰的殺意。

幾名錦衣衛猶豫著上前。

“且慢…”弘光帝終於從美食中抬起頭,油膩的手隨意地擺了擺,渾濁的目光掃過韓讚周額頭的血跡和那份汙損的塘報,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沾滿醬汁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說:“急什麼…天塌下來,也得等朕用完這點心。”他拿起銀箸,又夾起一塊油亮的鹿蹄,專注地啃噬起來,發出滿足的咀嚼聲。

韓讚周如遭雷擊,渾身劇震,絕望地抬起頭,渾濁的老淚混著額角的血水滾滾而下。他看著龍椅上那個埋頭大嚼的肥胖身影,看著馬士英臉上毫不掩飾的殺機,看著周圍噤若寒蟬的宮人…一股徹骨的寒意,比死亡的恐懼更甚,瞬間凍結了他的心臟。他知道,這座城,這個國,完了。

神策門。

沉重的千斤閘絞盤發出刺耳的“嘎吱”聲,緩緩升起。兵部尚書趙之龍親手握著利斧,狠狠劈斷了最後一道固定閘門的粗大鐵鏈!鐵鏈斷裂墜地的巨響,如同這座帝國最後一聲喪鐘!他臉上沒有悲戚,隻有一種急於擺脫麻煩的焦躁和諂媚的急切。他身後,大學士王鐸等數百文武官員,捧著象征江山社稷的輿圖冊籍,如同等待分食腐肉的禿鷲,在城門口匍匐了一片。

“逆賊!住手!”一聲淒厲的怒吼!守備太監盧九德須發皆張,手持寶劍,帶著十幾名忠心耿耿的老弱內侍,如同撲火的飛蛾,衝向絞盤!他雙目赤紅,嘶吼著:“神策門一開,太祖陵寢蒙羞!我等皆成千古罪人!拚了這條老命,也不能讓……”

噗嗤!

話音未落!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降將田雄獰笑著,手中的腰刀狠狠捅進了盧九德的小腹!刀鋒旋轉,猛地抽出!鮮血如同噴泉般湧出!盧九德身體猛地一僵,手中的寶劍“當啷”落地。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噴湧而出的腸子,混合著血汙流進了千斤閘冰冷的凹槽之中。

“爹——!”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個瘸腿的中年漢子(王瘸子)掄起挑擔的扁擔,瘋虎般撲向田雄!“狗漢奸!還我爹命來!”(他曾是盧九德舊部家仆)扁擔帶著風聲砸下!

“找死!”田雄側身躲過,反手一刀劈下!王瘸子的一條胳膊應聲而斷!鮮血狂噴!他慘叫著倒地,又被幾名如狼似虎的降兵亂刀砍下!血肉橫飛!

“翠兒!快跑!”王瘸子用儘最後力氣嘶吼。他身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王翠兒)嚇得呆立當場,隨即被這血腥的一幕徹底激怒!她尖叫著撲向一個正獰笑著擦拭刀上血跡的士兵,一口狠狠咬在他持刀的手腕上!

“啊!”士兵吃痛慘叫!王翠兒趁機奪過匕首,不顧一切地刺向對方!然而力量懸殊,匕首隻劃破了皮甲。旁邊的士兵反應過來,一把揪住她的頭發,獰笑著:“小娘皮夠辣!正好給爺們兒解解悶!”說著,竟將她整個身子高高舉起,狠狠摔向堅硬的城牆垛口!

“不——!”淒厲絕望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王翠兒如同破碎的布偶般從高高的城牆上墜落,重重砸在城下冰冷的石板上,鮮血如同淒豔的紅蓮,在她身下迅速洇開。那雙曾映照著秦淮燈火的明眸,永遠失去了光彩,空洞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這一切,都發生在那些匍匐在地、準備獻城的官員眼前。有人緊閉雙眼,身體微微發抖;有人彆過頭去,假裝不見;更有人,如趙之龍、王鐸之流,臉上甚至露出一絲不耐煩,嫌這“小插曲”耽誤了他們獻城投降、換取新主子青睞的“大事”。

“開城門——!迎大清天兵——!”趙之龍尖細的嗓音刺破血腥的空氣,帶著諂媚的顫音。沉重的神策門,這座曾經拱衛大明帝都的雄關,在背叛與血淚中,緩緩洞開。門軸轉動的**,如同一個古老王朝最後的歎息。秦淮河水嗚咽著,將岸邊的血汙卷入渾濁的江心,流向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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