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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血詔(1 / 1)

白帝城,經略府東廂,臨時傷兵營。

濃烈刺鼻的血腥味、腐肉潰爛的惡臭與苦澀的藥氣混雜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低矮的房梁下,幾乎令人窒息。**、壓抑的痛呼、高熱的囈語在昏暗的光線下交織。草席鋪地,上麵蜷縮著從荊襄前線轉運下來的傷兵,斷肢殘軀,創口猙獰。空氣悶熱粘稠,隻有牆角幾盞油燈投下搖曳昏黃的光,映照著汗濕痛苦的麵孔和忙碌的灰布身影。

吳明遠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沾滿新舊血漬和藥漬的灰布短褂,袖子高高挽起,露出枯瘦卻異常沉穩的手臂。他花白的頭發被汗水浸濕,緊貼在額角,眉頭緊鎖成一個深刻的“川”字,渾濁的眼中布滿血絲,卻銳利如鷹隼,緊緊盯著眼前一個腹部被豁開大口子的年輕士卒。腸子已經塞了回去,但創口邊緣依舊滲著渾濁的黃水和暗紅的血。他布滿老繭的手指靈活地穿針引線,羊腸線在油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針尖每一次刺入翻卷的皮肉、每一次拉緊線頭,都伴隨著傷兵難以抑製的劇烈抽搐和牙關緊咬的咯咯聲。

“按住他!彆讓他掙開!”吳明遠的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兩個同樣疲憊的學徒死死按住傷兵的肩膀和大腿。汗水順著吳明遠的鼻尖滴落,混入傷兵腹部的血汙中。

突然,沉重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嘶吼如同悶雷,從正堂方向隱隱傳來,伴隨著什麼東西被猛烈砸碎的巨響!緊接著,是戶曹主事王仁安那尖利變調的哭腔:“…糧倉隻夠三月…火藥不足萬斤…十室九空…以卵擊石啊!”

這聲音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穿了傷兵營裡本就緊繃的神經!那個腹部受傷的年輕士卒猛地一掙,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娘——!”剛剛縫合的線崩開了幾針,暗紅的血和渾濁的腸液再次湧出!

“混賬!”吳明遠眼中怒火一閃,手卻穩如磐石,迅速用浸透烈酒的棉布壓住崩裂處。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東廂通往正堂的那扇門,仿佛要穿透門板,燒死那個在殿堂上哭嚎的懦夫!

正堂的混亂聲浪更高了,夾雜著趙猛困獸般的咆哮:“…去南京剁了多鐸的狗頭!”以及什麼東西被拖拽的摩擦聲。接著,一個帶著哭腔的學徒連滾爬爬衝進傷兵營,臉色慘白如紙:“吳…吳先生!不好了!塘報…南京…皇上…皇上被韃子抓了!獻俘…獻俘了!趙將軍砸了桌子要拚命!吳…吳老大人他…”(學徒不知此吳非彼吳)

“閉嘴!滾出去!看好你的藥罐!”吳明遠一聲厲喝,如同炸雷在低矮的營房裡響起,瞬間壓過了學徒的哭腔和傷兵的**。他看都沒看那學徒一眼,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下崩裂的傷口和那汩汩湧出的、象征著生命流逝的溫熱液體上。

他咬著牙,額角的青筋因憤怒和用力而賁張。針線在他枯瘦的手指間翻飛,速度更快,帶著一種近乎凶狠的精準,強行將翻卷的皮肉再次拉攏!每一針都像是在縫合這個破碎的王朝,縫合這些絕望的傷口,縫合自己心中那被噩耗撕開的巨大空洞!

“經略…下令吧…”正堂方向,一個蒼老、悲愴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穿透混亂傳來,帶著某種玉石俱焚的決絕。那是另一位吳姓官員的聲音。

吳明遠縫合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營房內:那個腹部重傷的年輕士兵因劇痛和失血再次陷入昏迷,臉色灰敗;一個斷了腿的老兵死死咬著木棍,額上冷汗如雨;角落裡,一個高熱的傷兵在無意識地囈語:“…回家…娘…麥子該收了…”這些破碎的**和囈語,這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這些在死亡線上掙紮的生命…與殿堂上那關乎國運存亡的嘶吼,在血腥的空氣裡猛烈地碰撞!

“君父蒙塵…山河破碎…奇恥…大辱!”正堂那蒼老的聲音帶著泣血的沙啞,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吳明遠的心上。

“嗬…”吳明遠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砂紙摩擦的低吼。他猛地將最後一針打結,剪斷線頭。動作乾淨利落,帶著一種斬斷退路的決然。他不再看那依舊滲血的傷口,猛地站起身!

他枯瘦的手指沾滿了血汙和粘液,指向營房裡那些驚愕望著他的學徒和傷兵,聲音低沉卻如同淬火的鋼鐵,在血腥的空氣裡錚錚作響:“都給我聽著!想活命的,就給我咬牙挺住!藥不夠?省著用!糧不夠?勒緊褲腰帶!沒火藥?拿命去填!外麵那群豺狼想進來,想砍你們的頭,糟蹋你們的姐妹,燒你們的房子!你們告訴我,是像條蟲一樣等死,還是像個人一樣,跟他們拚了?!”

營房裡一片死寂,隻有粗重的喘息和油燈燈芯燃燒的劈啪聲。那些絕望的眼神,在吳明遠這突如其來的、帶著血腥氣的怒吼中,漸漸燃起一絲微弱卻執拗的火焰。

吳明遠不再多言,他脫下沾滿血汙的灰布短褂,狠狠摔在地上!露出裡麵同樣陳舊的、洗得發白的棉布中衣。他抓起案頭那把用來切割腐肉、寒光閃閃的柳葉形薄刃手術刀,看也不看,反手在左臂上劃開一道深長的口子!鮮血瞬間湧出,順著手臂流淌!

“吳先生!”學徒驚駭欲絕。

吳明遠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他抓起旁邊一個盛放烈酒(消毒用)的粗瓷碗,將湧出的鮮血接入碗中!他的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驚呆的眾人:“老子這點血,給不了你們力氣!但老子告訴你們,經略要做什麼,老子吳明遠,這把老骨頭,這把救人的刀,就跟到底!粉身碎骨,老子認了!想趴下的,趁早滾!”

他端著那半碗混著自己鮮血的烈酒,不再看傷兵營,大步流星,帶著一身血腥與藥氣,猛地推開通往正堂的門!

正堂一片狼藉。碎裂的紫檀木桌,散落的塘報賬冊,王仁安癱軟在地,趙猛被親兵死死按住,胸膛劇烈起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門口驟然闖入的身影吸引。

吳明遠站在門口,逆著光。單薄的中衣被汗水血水浸透,緊貼在枯瘦的身軀上。左臂那道新劃開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順著手臂,滴落在沾滿泥土和藥漬的鞋麵上。他手中那半碗猩紅的液體(血酒),在殘燭光下反射著妖異的光。他花白的頭發淩亂,臉上沾著不知是誰的血點,唯有那雙眼睛,燃燒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屬於戰地醫者的決絕與清醒的火焰!

他沒有看趙猛,沒有看王仁安,目光越過混亂,直直刺向輿圖前那道沉默如山的身影——林宇。

“經略!”吳明遠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洪亮,蓋過了殿堂的餘音,“老朽吳明遠,隨軍郎中!營中尚有烈酒三百斤,金瘡藥粉一百二十包,麻沸散四十劑!老朽這把救人的刀,也能剜去爛瘡毒膿!營中七百傷卒,隻要還有一口氣,就是七百條能咬斷韃子喉嚨的狼!糧草火藥,是活命的東西!更是殺敵的東西!怎麼用,您一句話!老朽和營裡那些還沒咽氣的兵,跟您走到底!絕無二話!”(

他猛地舉起那半碗血酒,環視全場,目光如手術刀般掃過王仁安慘白的臉,掃過那幾個眼神閃爍的士紳,最終定格在肥碩的鄭員外臉上,帶著一種赤裸裸的、戰場上下來的鄙夷與殺氣:“誰要是覺得命太金貴,舍不得拚,舍不得省!趁早滾出這白帝城!彆擋了老子救人的路!也彆擋了殺韃子的刀!”

白帝城最高烽燧台,風暴中心。

桑皮紙在狂風暴雨中劇烈掙紮。林宇割掌瀝血入硯,暗金赤色的血墨翻滾。

鄭員外肥胖的身影嚎叫著撲向箭垛:“逆賊!毀家滅族啊!”

就在那油膩的雙手即將觸及桑皮紙的瞬間!

一道灰白的身影如同撲火的飛蛾,帶著濃烈的血腥與藥氣,猛地橫***!是吳明遠!他枯瘦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用肩膀狠狠撞向鄭員外!同時,他那雙沾滿血汙、常年與傷病搏鬥的手,沒有扇耳光,而是精準如鉗,十指如鉤,死死扣住了鄭員外抓向桑皮紙的右手手腕!指甲深深陷入肥膩的皮肉!

“滾開!你這吸兵血的蠹蟲!”吳明遠嘶吼著,眼中燃燒著醫者麵對致命病灶時那種不顧一切的狠厲!他猛地一擰!用的是戰場上替脫臼士兵正骨的手法!

“嗷——!”鄭員外發出殺豬般的慘嚎,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劇痛讓他瞬間癱軟!

趙猛此時才如猛虎般撲至,鐵掌捏碎鄭員外另一隻手腕,將其像死豬般拖開,血手印狠狠摁在紙上!

風雨如晦。吳明遠劇烈喘息著,擋在桑皮紙前的枯瘦身體微微搖晃,左臂的傷口在劇烈動作下再次崩裂,鮮血迅速染紅了半幅中衣袖子,混著雨水滴落。他毫不在意,隻是死死盯著林宇,眼神如同在手術台前等待主刀醫師的最終決斷,嘶聲道:“經略!落筆!這方子,是救命的方子!更是要命的方子!老朽…給您當這第一味藥引!”

林宇飽蘸那滾燙粘稠、混合了朱砂、金粉、雞血、烈酒與自己鮮血的“血墨”!筆鋒懸於桑皮紙上,微微顫抖,飽含千鈞之力!吳明遠染血的、堅定的身影,與紙上那猙獰的血手印,一同倒映在他燃燒的瞳孔深處。

筆落驚風雨!

“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保境安民!深根固本!”十六個暗金血字,字字千鈞,在雷電交加中悍然撕裂慘白的紙麵!最後一筆“本”字收鋒,一滴混著雨水的血珠從林宇緊握的拳中傷口滾落,恰好滴在末端,暈開如血梅!

三聲號炮炸響!聲浪裹挾著十六字血詔的意誌,如同無形的狂潮,席卷山城!

傷兵營內,陷入昏迷的年輕士卒在震天的炮響和隱約傳來的“驅除韃虜!”的嘶吼聲中,眼皮劇烈地顫動了一下。角落高熱的傷兵,囈語變成了模糊的:“…殺…韃…”

吳明遠站在烽燧台邊緣,風雨抽打著他染血的中衣。他看著城下奔騰咆哮、東去不回的血色江流,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臂那道深長的、仍在滲血的傷口。他默默地、異常熟練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小包,裡麵是止血消炎的藥粉。他麵無表情地將大量藥粉狠狠按在傷口上,劇烈的刺痛讓他眉頭緊鎖,牙關緊咬,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藥粉迅速被血水浸透,變成暗紅的糊狀。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東去的血色洪流,投向雨幕深處那未知的群山。幾滴濃稠的、混著他鮮血和藥粉的血珠,沿著手臂流下,滴在垛口的青石上。在湍急東流的水線邊緣,這幾滴異常粘稠、帶著苦澀藥味的血珠,竟也頑強地打了個旋,然後,沿著一條極其細微、幾不可察的石隙,逆流而上,悄然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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