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的煎熬像一塊沉甸甸的鐵,壓在格物院每個人的心頭。無數個不眠之夜,工坊的燈火從暮色燃到晨光,鐵砧的敲擊聲、熔爐的呼嘯聲、圖紙的翻動聲,交織成一首與時間賽跑的戰歌。終於,檢驗成果的日子到了——新的試驗場選在一處開闊的河穀,兩岸是陡峭的岩壁,既避開了人煙,又能讓彈道軌跡清晰可見。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淡青色的晨霧像輕紗般籠罩著河穀,空氣中帶著水汽的清冽,還夾雜著泥土與青草的微涼氣息。工匠們早早便到了,有人反複擦拭“震天雷”二代的炮身,指尖劃過冰冷的金屬,眼神裡滿是忐忑與期待;有人蹲在地上,用石子在地麵描摹著彈道軌跡,嘴裡念念有詞地計算著射程;連平時最沉穩的老周,都攥著一塊擦炮布,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震天雷”二代原型炮佇立在河穀中央,比它的“兄長”更顯精悍厚重。炮身經過精細打磨,泛著冷冽的幽光,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巨獸。炮管上還留著水壓測試時的細微痕跡,那是它曆經煉獄考驗的勳章——每一道紋路裡,都藏著工匠們的汗水與心血,每一寸鋼鐵中,都凝聚著對失敗的不甘與對成功的渴望。它不再是上次那尊脆弱的“半成品”,而是經過千錘百煉、水壓煉獄考驗的“鋼鐵衛士”,穩穩地紮根在炮架上,散發著令人心安的沉穩力量感。
裝填手們穿著整齊的號服,動作沉穩得如同磐石。他們拿起特製的木勺,將改良後的新型顆粒火藥緩緩倒入炮膛——這種火藥色澤更暗沉,顆粒均勻得像精心挑選的珍珠,不再有往日的暴躁氣息。裝填手們一邊舂實火藥,一邊數著次數,“一、二、三……”每一次舂擊都力道均勻,生怕一絲差錯破壞了這期待已久的時刻。隨後,兩名壯漢小心翼翼地抬起沉重的實心彈,緩緩推入炮膛,木塞輕輕敲入,發出“篤篤”的輕響,像是為即將到來的轟鳴奏響序曲。
“目標!七裡外標定山岩!”負責指揮的軍官站在高處,聲音穿透晨霧,清晰地傳遍河穀。他手中的令旗高高舉起,河穀裡瞬間安靜下來,連風吹過草葉的聲音都變得格外清晰。
“準備——點火!”
一名炮手單膝跪地,手中的火把燃燒著橘紅色的火焰,映亮了他緊繃的臉龐。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火把湊近點火孔。
“轟——!!!”
一聲巨響驟然炸開!但這巨響不再是上次那種撕裂空氣、帶著毀滅氣息的尖嘯,而是低沉、渾厚、充滿力量感的怒吼!仿佛沉睡的巨獸終於蘇醒,震得河穀兩岸的岩石都微微震顫,地麵上的碎石子跳起了細碎的舞蹈。炮口噴吐出長長的橘紅色火舌,像一條騰空而起的火龍,濃密的白煙翻滾著升騰,在晨霧中彌漫開來,帶著淡淡的硫磺氣息,卻不再令人恐懼,反而透著一股振奮人心的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死死追隨著那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黑色彈道——實心彈劃破晨霧,在空中留下一道細微的弧線,瞬間便消失在遠方。數息之後,河穀儘頭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轟隆隆隆!!!”
遠方,那座作為目標的巨大灰白色山岩,猛地炸開一團遮天蔽日的煙塵!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向天空,有的石塊甚至飛到了數十米高,再重重砸落回地麵,發出“砰砰”的撞擊聲。沉悶的回響隔了幾秒才滾滾傳來,在河穀裡久久回蕩。負責觀察的士兵早已舉起望遠鏡,此刻他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狂喜的顫抖,嘶喊著傳遍全場:“命中目標!炮身…炮身無損!”
炮位處,“震天雷”二代依舊沉穩如山。炮管因發射而升騰著嫋嫋青煙,在晨曦中勾勒出朦朧的輪廓,冰冷的金屬表麵反射著淡淡的晨光,那光芒不再冰冷,反而透著令人心安的溫暖。工匠們瞬間沸騰了——尤其是那些經曆過上次慘劇的幸存者,有人猛地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滾燙的淚水從指縫間湧出;有人緊緊相擁,肩膀因激動而劇烈顫抖,無需言語,積壓已久的壓力、悲傷與不甘,在這一刻儘數化作狂喜與釋然。老周走到炮身旁,伸出布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著炮管,嘴角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眼裡卻閃著淚光:“成了…終於成了…”
緊接著,河穀另一側的“雷霆銃”試射場,氣氛同樣熱烈。一排裝備著嶄新“雷霆銃”的士兵肅立著,他們身姿挺拔,眼神銳利,手中的火銃泛著金屬的光澤,槍托的曲線貼合著手臂,透著一股利落的殺氣。這些士兵都是從川東軍中挑選出的精銳,此前早已熟悉了老式火繩槍的笨重與繁瑣,此刻握著“雷霆銃”,指尖傳來的細膩觸感,讓他們眼中滿是期待。
指揮官的令旗一揚,士兵們的動作流暢而迅捷,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指尖捏住紙殼定裝彈,牙齒輕輕一咬,“嗤啦”一聲咬開紙殼;
手腕微揚,將火藥均勻倒入槍管,動作精準得如同標尺測量;
迅速塞入彈丸,通條快速舂實,“唰唰”的聲響連貫而整齊;
手臂抬起,槍托穩穩抵住肩膀,準星與照門快速對齊目標——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比使用老式火繩槍快了近一倍!
“放!”指揮官的令旗猛地揮下。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槍聲驟然響起!不再是老式火繩槍那種參差不齊、雜亂無章的“劈啪”聲,而是一片連貫、清脆、如同爆豆般的齊射!硝煙瞬間彌漫開來,卻並不濃重嗆人,隻是在士兵們身前形成一層淡淡的霧靄。士兵們動作不停,第二輪裝填在令人驚歎的速度下完成,又是一輪密集的齊射,槍聲如同驚雷般在河穀裡回蕩,震得空氣都在顫抖。
兩輪齊射過後,硝煙慢慢散去,遠處的木質靶標區域已然一片狼藉。原本整齊排列的靶標,有的被攔腰打斷,木屑飛濺;有的被打出一個個巨大的孔洞,彈丸穿透的痕跡清晰可見;還有的直接碎成了木塊,散落在地麵上。負責報靶的士兵飛奔過去,仔細清點著命中的靶標,隨後他舉起手中的記錄板,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興奮,朝著河穀中央大喊:“百步靶!命中率七成!一百二十步靶!命中率超四成!無啞火!無卡殼!”
全場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七成的百步命中率,超四成的一百二十步命中率——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奇跡!要知道,老式火繩槍在百步外,命中率能有三成便已是極限,還時常出現啞火、卡殼的情況。而“雷霆銃”,在射程、精度、可靠性、射速上實現了全方位的跨越式提升!這不再是笨拙的火繩槍,而是真正能夠在戰場上壓製敵人、改變戰場規則的利器!握著“雷霆銃”的士兵們,臉上也露出了激動的笑容,他們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火銃,仿佛在與這柄“夥伴”分享勝利的喜悅。
林宇站在河穀的高地上,望著這片被汗水、淚水乃至鮮血澆灌出的“雷霆”初光,心中百感交集。他的目光緩緩掃過人群:老周布滿皺紋的臉上,此刻煥發出孩童般的神采,正拉著年輕工匠的手,興奮地講解著炮身的細節;葉夢珠站在一旁,沉靜的眼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她手中握著測試數據的紙張,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布蘭登則興奮得手舞足蹈,他拉著幾名火藥坊的匠人,一邊比劃著,一邊用生硬的漢語說著什麼,臉上滿是激動與驕傲;還有那些年輕的工匠、負責裝填的士兵、報靶的學徒——每一個人,都是這場“涅槃之革”中不可或缺的力量,都是平凡而偉大的英雄。
林宇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像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遍全場,壓過了歡呼聲,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他:“咱這炮!這銃!那可是咱川東將士手上最鋒利的爪子!憑著它們,才能撕開韃子的防線,才能把丟了的漢家天下給奪回來——這就是咱破敵複國的硬家夥,是能捅穿敵人心臟的尖刀!”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在每個人的心頭。工匠們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士兵們的眼神愈發堅定——他們知道,自己手中的武器,即將肩負起怎樣的使命,即將守護怎樣的家國。
林宇停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更加沉凝,聲音裡帶著一種曆經淬煉後的堅定:“然,今日之成,僅為始!此乃黎明初光,非正午驕陽!”他的話語像一盆冷水,澆滅了些許浮躁,卻讓所有人都清醒地意識到,前路依舊漫長。
隨後,他伸出手,指向那門“震天雷”二代,又指向士兵們手中的“雷霆銃”,聲音愈發鏗鏘有力:“繼續優化!提升威力,更要提升可靠!提升精度,更要提升產量!我要這‘雷霆’之光,不僅照亮此穀,更要如燎原之火,遍燃華夏!照亮我等驅除韃虜、恢複中華的荊棘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