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作戰室的燭火在穿堂風裡明明滅滅，將沙盤上瞿塘峽至巫峽的河道輪廓映得忽深忽淺。林宇指尖按在峽江最狹窄的一處灘塗標記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就在半個時辰前，川東商隊最後一名幸存者被抬進王府，那人渾身是傷，連說話都得攥著擔架邊緣才能勉強支撐，嘴裡反複念叨的“福建水師鐵船堵江”“糧船全燒了”，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滿室人心頭發緊。
“之前總想著留幾分餘地，盼著他們隻是求財，”林宇緩緩抬眼，目光掃過站在沙盤兩側的劉子墨、陳平，以及一身玄甲、腰間佩劍還沾著江霧的水師將領趙破虜，“現在看來，是我僥幸了。福建水師仗著船堅炮利鎖死峽江，斷的不隻是商路，是整個蜀地的生路。”他俯身劃過沙盤上代表福建水師戰船的黑色木塊，“他們的主力艦噸位是我們的三倍，炮口能覆蓋半裡江麵，硬拚就是以卵擊石。要破局，隻能用奇。”
趙破虜猛地攥緊拳頭，甲片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末將願帶水師死士夜襲錨地！哪怕拚了這條命，也得炸了他們幾艘船！”
“不是拚命，是取勝。”林宇擺了擺手，轉身朝作戰室側門示意。兩名護衛推開沉重的木門，一幅卷著的帆布被緩緩展開——上麵畫著一艘造型奇特的戰船，船體窄長如柳葉，船首探出一根裹著鐵皮的尖刺，甲板兩側各架著兩挺能靈活轉動的燧發槍，船尾還預留了放置炸藥包的鐵架。“這是嘉定州秘密船廠趕造的‘川蛟艇’，吃水不過三尺，順流時速度能比福建水師的快船快三成，最適合在礁石多、水流急的峽江裡穿梭。”
他手指點在“川蛟艇”的撞角上，語氣愈發堅定：“第一步，用‘狼群戰術’。趙將軍，你挑五百熟悉水情的悍卒，分乘二十艘川蛟艇，專找他們的巡邏小隊或落單戰船下手。燧發槍先打亂他們的陣型，再用撞角撞破船底，要是靠得近，就扔***和炸藥包。記住，打了就跑，不戀戰，積小勝磨他們的銳氣，更要把他們的主力注意力引到江麵巡邏上。”
劉子墨忽然開口，指尖落在沙盤上一處標注著“晨霧區”的河段：“峽江晨霧最濃時，能見度不足十丈，福建水師的火炮根本沒法瞄準。要是趁這時放火船，效果肯定更好。”
“正是此意。”林宇讚許點頭，示意陳平展開另一張圖紙——那是數十艘舊船的改造方案，船艙裡密密麻麻標注著硝石、硫磺和乾柴的堆放位置，船尾還設計了能快速點燃的引火裝置。“陳平，你讓人把府庫裡能用的舊船都改造成火船，裝滿易燃物，船頭釘上尖木，到時候順著水流衝過去，就算燒不掉他們的主力艦，也能讓他們陣腳大亂。”
“情報方麵呢？”陳平追問，他深知福建水師戒備森嚴，若沒有精準情報，再好的戰術也難實施。
林宇從袖中取出一卷油紙地圖，上麵用紅筆標注著福建水師的錨地位置、巡邏路線，甚至連換崗時間都寫得清清楚楚：“這是‘暗堂’連夜送來的，他們還找了十位老舵手，把峽江裡的暗礁、漩渦、淺灘都標在了圖上。你再派小股精銳步兵，帶著信號火箭和輕型火炮，悄悄摸到峽江兩岸的製高點，一來負責偵察，有情況就發信號；二來要是火船衝過去時他們有防備，就用火炮騷擾，製造混亂。”
“暗堂還在想辦法收買福建水師裡的下層軍官和水手，”劉子墨補充道，“尤其是負責維修船隻和掌管糧草的人，要是能策反幾個，說不定能在他們內部製造麻煩。”
部署已定，眾人正要分頭行動，林宇卻叫住了趙破虜：“明天出征前，我要去嘉定州的水寨看看將士們。”
次日清晨，嘉定州水寨的江風裡帶著一絲寒意。兩百艘川蛟艇整齊地停在港灣裡，船頭的撞角在晨光下閃著冷光；不遠處，數十艘改造好的火船靜靜泊在岸邊，船艙裡的易燃物早已備好。五百名水師將士身著鎧甲，手持兵器，整齊地站在江灘上，目光堅定地望著走上高台的林宇。
林宇沒有說什麼豪言壯語，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將士們，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諸君都知道，福建水師堵在峽江，我們的糧船過不去，商隊回不來，再這樣下去，蜀地的百姓就要斷糧了。此戰，我們不為攻城略地，不為爭奪兵權，隻為打通一條活路——讓福建水師知道，川江是我們蜀人的根，不是他們可以隨意撒野的後花園！”
他抬手拔出腰間佩劍，劍尖指向江麵：“我林宇在此立誓，此戰若不勝，我必與諸君共赴江濤！川江必勝！”
“川江必勝！”五百將士齊聲高呼，聲音震得江麵上的水汽都微微晃動。趙破虜單膝跪地，雙手接過林宇遞來的令旗：“末將定不辱使命！”
夜幕悄然降臨，峽江兩岸的山巒漸漸隱入黑暗。嘉定州水寨旁的一條隱蔽支流裡，數十條川蛟艇如同蟄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滑入江中。船工們熟練地操控著船槳，避開江麵上的暗礁，順著水流緩緩駛向長江主航道。川蛟艇身後，火船隊也漸漸啟動，船頭的引火裝置被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隻等信號響起，便要燃起熊熊烈火。
與此同時，峽江兩岸的山崖上，黑影綽綽。陳平派出的精銳步兵正背著輕型火炮和信號火箭，在陡峭的山路上艱難攀爬。他們手腳並用，借著月光避開裸露的岩石，朝著預先選定的製高點前進——那裡能俯瞰整個福建水師的錨地，也能第一時間發現江麵的動靜。
江風卷起細碎的浪花，拍打著川蛟艇的船身。趙破虜站在旗艦的船頭，目光緊緊盯著前方漆黑的江麵，手裡攥著那卷標注著水文的地圖。他知道，這場仗他們沒有退路，隻能贏，不能輸。
可“狼群戰術”真的能如計劃般奏效嗎？福建水師的巡邏隊會不會早有防備？等到晨霧升起，火船隊衝過去時，會不會被他們的火炮攔截？更讓人擔心的是，“暗堂”的情報會不會有詐？若是奇襲部隊反遭埋伏，那整個蜀地的希望，恐怕就要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