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霧氣還未散儘，劍閣關下的山道上彌漫著潮濕的寒意。一陣輕微的碎石滾動聲打破寂靜，隻見二十餘名身著黑色輕甲的清軍尖兵率先從林地中鑽出，他們身形低矮，手中順刀斜挎腰間，弓箭早已搭在弦上，每一步都踩在山道的陰影處，目光警惕地掃過關牆。緊隨其後的，是近兩百名清軍精銳巴牙喇，他們裝備更精良——部分人背著火繩槍，甲胄邊緣泛著冷光，隊列分散卻有序，借助山道旁的岩石、樹木交替掩護，朝著關牆快速逼近。
關牆垛口後，火器營士兵王二柱緊緊攥著手中的“雷霆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清晰看到清軍士兵臉上的絡腮胡，甚至能聽到他們壓低的交流聲。身旁的隊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示意“沉住氣”——按照張參將的命令，必須等清軍大部分進入射程，才能開火。
清軍前鋒很快推進到距離關牆五十步的位置。帶隊的清軍佐領勒克德渾勒住腳步，眉頭緊鎖地望向寂靜的關隘。往日裡，哪怕是深夜，關牆上也該有哨兵走動的身影，可此刻的劍閣關，竟像座空關，隻有霧氣在關牆頂端緩緩流動。“不對勁。”他低聲對身旁的親兵說，“讓尖兵再靠近些，看看牆根有沒有陷阱。”
兩名尖兵領命，貓著腰貼著牆根移動，手中的短刀不時戳向地麵，試圖探查是否有暗樁或絆索。他們離關牆越來越近，甚至能看到垛口上的磚石紋路——就在此時，關牆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令旗揮動聲！
“開火！”張參將的吼聲在關牆上回蕩，手中令旗猛地向下劈落。
早已蓄勢待發的側翼炮位瞬間轟鳴！四門虎蹲炮同時噴出火光，炮口的硝煙在霧氣中炸開，形成一團團灰白色的煙柱。數十枚鉛子鐵砂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朝著清軍密集的隊列潑去。“噗嗤！噗嗤！”一連串血肉撕裂的聲音響起，衝在最前麵的十餘名清軍瞬間倒地，有的被鉛子擊穿甲胄，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有的被鐵砂打中麵部，慘叫著捂著臉翻滾，山道上頓時亂作一團。
勒克德渾瞳孔驟縮，還沒來得及下令反擊，關牆上又傳來一陣整齊的“嘩啦”聲——第一排“雷霆銃”手同時探身，燧發裝置“哢噠”輕響後，百餘枚彈丸如同飛蝗般射出！這輪齊射精準覆蓋了清軍的中後隊列，背著火繩槍的清軍士兵紛紛倒地，火繩槍掉在地上，尚未點燃的火藥灑了一地。
“怎麼這麼快？！”勒克德渾又驚又怒。他麾下的火繩槍兵，光是點燃火繩、裝填火藥就要近半柱香時間，可明軍的火器竟能在瞬間連續開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關牆兩側的佛郎機炮又發出轟鳴——實心彈帶著刺耳的呼嘯，砸在山道中央的岩石上，碎石飛濺，將試圖向兩側躲避的清軍士兵絆倒；霰彈則如同扇形鋪開，封鎖了清軍後退的必經之路，幾名試圖轉身撤退的士兵瞬間被彈丸穿透身體，倒在血泊中。
清軍的反擊顯得蒼白無力。幾名弓箭手掙紮著射出箭矢，卻因距離太遠，箭頭剛飛到關牆下就無力墜落；僅剩的十餘名火繩槍兵慌忙點燃火繩，可還沒等他們瞄準，第二排“雷霆銃”手的齊射又至，彈丸穿透他們的甲胄，將人掀翻在地。王二柱按照訓練時的流程，快速退到第二排，熟練地倒出槍管內的彈殼，重新裝填火藥、鉛彈，再將燧石調整到位——整個過程不過十息時間，比他之前用老舊火繩槍快了三倍不止。
“衝鋒！拿下關牆！”勒克德渾拔出順刀，嘶吼著想要組織反撲。可他剛向前邁出兩步，一枚佛郎機霰彈擦著他的肩膀飛過，將身後兩名親兵打成了篩子。他看著周圍的士兵一個個倒下，原本近兩百人的隊伍，此刻隻剩下不到一百人，且大多帶著傷，士氣早已崩潰。“撤！快撤！”勒克德渾咬牙下令，聲音裡帶著不甘——他從未見過如此猛烈的火器火力，明軍的戰術和裝備，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清軍士兵如同驚弓之鳥，紛紛丟下傷員和屍體，朝著山道後方逃竄。有的士兵被同伴絆倒，剛爬起來就被明軍的火銃射中；有的試圖躲進林地，卻被佛郎機炮的霰彈追著打。關牆上，張參將目光銳利地盯著清軍的撤退路線，見他們確實沒有反撲的跡象，才對身旁的親兵說：“派五十名弩手和火銃兵，到關下開闊地進行遠程追擊，不許出關，防止有埋伏。”
五十名士兵迅速跑到關下，弩箭和火銃彈丸不斷朝著撤退的清軍飛去，又放倒了幾名落在最後的士兵。直到清軍徹底消失在林地中，他們才停止射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戰鬥很快結束。關隘前的山道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六十餘具清軍屍體，十餘名傷員在地上哀嚎，鮮血順著山道的斜坡流淌，染紅了旁邊的野草。幾名川軍士兵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用長槍挑翻清軍的屍體，確認是否還有活口。
王二柱站在垛口上，看著眼前的戰果，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他之前跟著舊軍打仗，每次麵對清軍都要付出慘痛代價，可這次，他們不過是按部就班地裝填、射擊，就打垮了兩百名清軍精銳！“俺們……贏了？”他喃喃自語，身旁的士兵們也炸開了鍋，興奮地互相擊掌，有人甚至舉起“雷霆銃”歡呼——這是他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新式訓練和裝備帶來的優勢竟如此巨大。
張參將沿著關牆緩緩巡視，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反而神情沉靜。他蹲下身，仔細查看一門虎蹲炮的炮管，用手指抹了抹炮口的殘留火藥，對身旁的炮隊隊長說：“虎蹲炮的霰彈覆蓋範圍比預期廣，但裝填速度還能再快些；雷霆銃的齊射效果很好，不過有三杆槍出現了燧石卡殼，回去後必須逐一檢查。”
走到關牆邊緣，他目光投向清軍撤退的方向，眉頭微蹙。這場勝利看似輕鬆，可清軍的試探絕不會就此結束——勒克德渾雖然敗退，但他必然看清了明軍的火器優勢，接下來，清軍會不會調集更多兵力，甚至攜帶更重型的武器來報複？更重要的是，這次戰鬥暴露的火器性能，是讓清軍忌憚，還是會讓他們針對性部署？
山道上，清軍傷員的哀嚎聲漸漸微弱。川軍士兵們還在興奮地清點戰果，可張參將知道，這場勝利隻是開始，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他轉身對親兵下令：“立刻寫一份戰報，詳細記錄火器使用情況、戰損數據，快馬送往成都，交給林大人。另外，加強關隘防禦，加派暗哨，防止清軍夜間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