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到玄關的鄭方圓止住腳步，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
等他轉身時，又是一副嚴肅的表情：“我的話已經很清楚了，有希望，但不能保證。”
鄭方圓既撒謊了，也沒撒謊。李解批準是假，這件事究竟能不能查，查到什麼程度，沒有任何領導表態。但他想借此事掀起大浪，為自己前進之路墊腳的想法卻是真的。拿下一個賀寶龍，太小兒科，每年那麼多市管乾部被查，他又算得什麼呢？
鄭方圓要的，是整個教育係統的震動。
至此，鄭方圓自己都沒察覺，自己是一個潛在的野心家。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性格大部分是由基因決定的。鄭方圓的父親是一名賭棍，賭棍和常人最不一樣的，就是膽量。常人看來凶險萬分的舉動，賭棍卻能為了那一絲微不足道的勝算，壓上身家性命。
當然，我們不提倡這種行為。十賭九輸，久賭必輸。
鄭方圓自然是遺傳的父親的性格，麵對機會，絕不退縮，要的就是把桌上的籌碼全部收入囊中。
“好……”馮誌垂下了頭，打算為了兒子再相信一次，“我配合你們……”
馮誌斷斷續續講出他所知道的事情。
他確實沒有賀寶龍直接收受禮金受賄的線索證據，但揭開了賀寶龍另外一個層層掩蓋的利益輸送。
在秦中市有一個培訓機構，叫育才藝術培訓學校。這家學校主要是從事聲樂、舞蹈等一些藝術培訓，但在外包裝之下，還隱秘開展著學科培訓。
因為國家雙減政策的嚴厲打擊，各類學科培訓學校死傷無數。但有需求就會有市場，以分定高低的選拔模式沒有改變的大環境下，總會有一些膽大者由明麵轉向地下。借助非學科培訓從事學科培訓掩人耳目，便是其中一類。
但無論你再怎麼隱蔽，人多就會亂，總會走漏消息，從而遭到其他家長舉報。
而這家育才培訓學校，厲害之處就在於，它每年最多培訓10名學生，而且培訓期極短，隻有三天。但費用高到嚇人，每門學科培訓費高達20萬，而且不能單選，隻能全選。
我去，如果按照中考製度，七門學科，總費用就高達了140萬！這都趕上一套房子了！
如果每年10個，光這個培訓，就能賺上1400萬！
這恐怕是鄭方圓這輩子聽到的最昂貴培訓了！
冷剛柔驚呼出聲：“這麼短時間，能學個什麼？”
“但人家就是能百分百考上，而且全部考進同昌中學本部！”
鄭方圓緊縮眉頭：“那怕不是正經的培訓了……估計是有內部門道了。”
什麼正經培訓，三天就能成績全市拔尖？太侮辱智商了。鄭方圓大膽猜測，培訓隻是幌子。按照馮誌之前說的，莫不是這些參加培訓的學生，都會在綜合素質評價分上動手腳？所以才會如此昂貴，相當於花個幾十萬保證進名校。
秦中臥虎藏龍，有錢人不少，花個幾十上百萬就能讓孩子升入同昌本部，肯定會毫不猶豫出手。而且，還不是有錢就能參加培訓的，估計還得有信得過的熟人介紹，才能保證不出事。
這麼推測也合理，這些有錢人，在初中階段能花幾百萬去買學位房讓孩子上學，麵對不能房產配套入學的高中階段，再花個百八萬又算得什麼呢。
但鄭方圓顯然低估了賀寶龍的手段之惡劣。
“這個學校跟賀寶龍是什麼關係？”鄭方圓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隻知道賀寶龍每年會去那裡親自上課。”
賀寶龍去上課？那就是違規兼職無疑。作為教師，哪怕按照新製度，他也不能從事教育兼職！
隻是，鄭方圓有些失望。如果隻有這麼一個違規，那罪名未免太小了，最多給個撤職處分，吊銷教師資格證，達不到砸破鐵飯碗甚至送入監獄的程度，更彆說掀起教育係統地震了。
“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個朋友的孩子就參加培訓，去年被同昌錄取了，他今年本來是推薦我孩子也去培訓的，但我覺得費用太高了，負擔不起，再加上孩子成績還不錯，完全是可以考進去的。”說到這，馮誌不住懊悔，“早知道我就去了，大不了把房子賣了，也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
鄭方圓暗暗搖了搖頭，溫良的中國式家長啊。直到現在，也還是把對不起孩子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可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他們無力改變這一切，隻能懊悔沒能改變自己……
“你朋友是誰？”鄭方圓緊接著追問。
馮誌果斷搖頭：“這我不能說！我可以配合你們，但不能坑害朋友！而且你們要是去調查他，那賀寶龍就知道是我說的了。”
“不是，你不告訴我們，我們沒辦法調查取證啊。”冷剛柔有些著急，這麼關鍵的線索人物，如果突破他朋友，就能知道這個培訓的內部秘密。現在馮誌不肯說，怎能不讓她著急呢。
“那我不管，我能說的就是這些了。”
“不是，你要配合，就應該全力配合啊，這說一半的讓我們怎麼辦案！”冷剛柔對他的軟弱又來了脾氣。
也難怪她著急，現在培訓班已經結束，抓現行肯定是不可能的。如果不能找到曾經知情人，隻能等到明年開班的時候再抓現行。賀寶龍如此謹慎狡猾，明年萬一不搞了呢。那就真查不出了。
鄭方圓伸手按了按她：“行吧，你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勉強。你還知道些什麼嗎？”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正在此時，馮誌母親端著菜上桌了：“聊完了嗎？先吃飯吧。”
“那我們就先走了，有什麼情況我們會再想辦法和你溝通的。”鄭方圓起身告彆。
跟其母親一番推辭後，兩人走出了房門，馮誌前來相送。
正欲關門之際，馮誌忽然道：“想起來了，我朋友還跟我說過，這家培訓機構的老板，是一個五十歲的男的，還是個啞巴。”
“啞巴？五十多歲的老男人？”鄭方圓很是驚奇，這怎麼都跟藝術培訓沾不上邊吧。
更麻煩的是，本來還打算順著這家機構法人去摸排的，這碰上個啞巴——無語了。
這個局，還怎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