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事,最重要就兩點:戰略看得清楚,人事拎得明白。
極端一點戰略看不明白也可以,隻要人事拎得明白,自然有懂戰略的幫你出謀劃策。
戰略方向和人事到位,隨著時間推進,自然會有源源不斷的事功和威望產生。
繁雜諸事,人事第一。從古到今,都是如此。
……
午後的陽光漫射在殿內,烘得人暖洋洋的。
朱由檢靠在寬大的禦座上,神情平靜,一本本仔細翻看著候選人的浮本。
這活計無疑是枯燥的,但朱由檢卻做得極有耐心。
對於一個疆域遼闊、通信遲緩的封建王朝而言,每一次任命,都是一場國運的賭博。
當然,當下選的都是在眼皮底下的官兒,後果或許不至於這麼嚴重。
但大明這個危局,能多積攢一分優勢,就多積攢一分優勢,這樣才能逐漸滾起雪球。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刑部尚書的候選名單上。
第一個名字是蘇茂相,現任倉場尚書。
北京戶部的收入,一部分是折色的白銀,另一部分就是來自漕運和京畿的糧草了。
所謂倉場尚書,管的便是這儲存糧草的京倉與通州倉。
朱由檢看著浮本上密密麻麻的履曆,此人中央六部、地方州府都待過,資曆倒是老道。
隻可惜,這身子骨太軟,為了迎合魏忠賢,竟把生祠修到了鳳陽祖陵邊上,實在媚態可掬。
第二個叫陳九疇,更是個人才。
此人舉人出身,本該仕途無亮。
卻靠著一手構陷東林黨人的功勞,一步登天,坐上了部堂高位。
魏忠賢壞是壞,但是做了事那是真給賞。
能隻用短短三年,就扭轉天下風氣,確實不僅僅隻靠天啟的支持,魏老板的大氣也有一份功勞。
第三位,喬允升,上一任的刑部尚書,如今正在家賦閒。
這位喬大爺,正是本輪候選中的高壽冠軍,如今74歲,已是古稀之年了。
朱由檢的指尖在喬允升的名字上輕輕點了點,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絲冷笑。
好一個候選名單。
兩個閹黨的鐵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朽。
這是生怕他這個新君上任,就要清算舊賬,特意推出來的名單罷?
跟朕玩這套“虛假選擇”的心理學把戲?
朱由檢隨手將刑部的三份浮本丟在一旁,拿起了吏部尚書的名冊。
房壯麗,現任左都禦史,履曆平平,無功無過,直接跳過。
唯一值得稱道的便是,他正是此輪候選中的高壽亞軍,今年72歲了。
下一個……王永光。
朱由檢的眼睛倏地一亮。
好家夥!
這履曆,簡直是個六邊形戰士!
吏、戶、兵、工四部,都察院,大理寺,他竟然全都乾過!
更難得的是,他正是寧遠之戰時期的兵部尚書。
這樣的人,單看紙麵履曆,其實也算稱職。
朱由檢的目光落在了年齡上,66歲,本輪候選高壽季軍……
朱由檢心中有些遊移不定,目光移向了最後一個人選,楊景辰。
今日在朝上,正是此人就通州馬草一事,言辭犀利,直指要害,又恰到好處地推薦了盧象升。
拋開他對盧象升的後世光環不說,這次舉薦也稱得上是眼光老道,任人精準。
盧象升的履曆確實完全匹配馬草折銀這項任務。
他饒有興致地翻開了楊景辰的浮本。
翰林院編修、翰林院侍讀學士、禮部侍郎,最後奉旨編修《三朝要典》。
朱由檢的眉頭微微皺起。
不對勁。
這履曆,從頭到尾走的都是最清貴、最務虛的翰林詞臣路線,幾乎沒有接觸過任何實際的錢糧庶務。
一個從未下過廚房的秀才,怎麼可能知道庖廚之中的火候?
朱由檢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楊景辰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顯得那麼恰到好處,仿佛經過了無數次的演練。
這家夥……分明是提前做足了功課,專門衝著這個機會來的!
這是一次目標明確的精準投機!
朱由檢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失望。
他本以為這是一個被曆史埋沒的能臣呢,卻沒想到是提前背了考題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