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回頭,死死盯住牆上那十七張照片。
十七個死者,凶手卻說“還差三個”?
這說不通,除非……
除非他認為的目標是二十個,而不是十七個!
又或者,他認為自己完成了十七次謀殺,但實際上,有三個人並沒有死!
一個大膽到近乎荒謬的推論在他腦中成型。
他立刻對孫玉花下令:“馬上!調取這十七起案件的原始檔案,我要看卷宗!特彆是結案報告,確認每一個案子的被害人是否都已確認死亡!”
在返回市局的路上,警車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江臨風的推論太過驚人:許國強,那個在汽修廠被發現屍體、被初步認定為連環殺手的嫌疑人,或許根本不是凶手,而是這第十七個目標!
真凶另有其人,一個與許國強以及南粵醃漬廠都有著密切關係的人。
這個真凶,很可能是許國強當年的同事。
因為某種天大的誤會——或許是許國強在某次送貨過程中,被這些小賣部老板當成小偷合夥毆打,最終不治身亡——這個同事便走上了一條長達二十年的、扭曲的複仇之路。
他以“替兄弟報仇”、“替天行道”為名,逐一獵殺那些他認為的“仇人”。
每殺一人,便取走一根小指骨,在那個秘密的倉庫裡,用特製的蠟燭燒掉,完成一場屬於他自己的、黑暗的正義儀式。
“金小霜!”江臨風抓起對講機,“汽修廠工具箱上那枚殘缺的半指紋,彆放棄!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放大、增強、或者從算法上重建,給我嘗試從邊緣最模糊的地方,提取二級甚至三級細節特征!我要一個結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重案組都被動員了起來。
檔案室裡,紙張翻動的聲音此起彼伏。
終於,孫玉花拿著三份泛黃的卷宗衝進了江臨風的辦公室:“江隊,你猜對了!十七個案子裡,有三起!雖然當年都以凶殺案立案,但被害人實際上並沒有死亡!一個重傷後被救活,但成了植物人;另外兩個則是失蹤,因為現場有血跡和搏鬥痕跡,才被列為疑似被害!”
凶手以為自己殺了十七個人,但實際上,他隻“成功”了十四次。
所以,他刻下了“還差三個”。
這三個“差額”,就是那兩個失蹤者和一個植物人!
他的複仇名單,並沒有完成!
這個推論的最後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拚圖,就在那枚指紋上。
八個小時,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就在江臨風盯著白板上錯綜複雜的人物關係圖,幾乎要將那塊板子看出洞來的時候,他桌上的電話驟然響起。
是金小霜,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狂喜和疲憊。
“江隊!出來了!我們用多光譜掃描結合圖像銳化算法,成功從那枚半指紋的邊緣模糊區域,還原出了一條清晰的脊線分叉!這個特征點,我們錄入全國指紋庫進行模糊比對,跟96年第二起案件,也就是店主方建富被殺案現場,一個茶杯上提取到的潛指紋特征完全吻合!當年那枚潛指紋因為身份不明,一直被作為懸案證據封存。我們並案了!”
江臨風一把抓緊了話筒:“指紋的主人是誰?!”
“周德海!”金小霜一字一頓地報出那個名字。
“查他的檔案!”
“已經查了!”金小霜的語速極快,“周德海,男,現年五十六歲。原籍粵北山區。1992年至1997年,於南粵醃漬廠擔任裝卸工兼跟車員!1997年,因盜竊廠內兩條香煙被發現,遭廠方開除,之後不知所蹤,戶籍信息也再未更新過,處於失聯狀態。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江隊,”金小霜深吸一口氣,“他的入職體檢報告上寫著:‘右足底曾受鐵釘貫穿傷,愈後不良,行走時右腿微跛’!”
藍色工裝,跛腳,醃漬廠員工,時間線吻合!
一切都對上了!
凶手就是他!
周德海!
他是在為當年的同事許國強複仇!
江臨風“霍”地站起身,正準備向指揮中心上報,申請對周德海進行全城通緝。
就在這時,他的私人手機“嗡”地一聲震動,屏幕亮起。
是負責在外圍摸排南粵醃漬廠舊關係的芳姐發來的一條彩信。
他點開圖片。
那是一張被手機翻拍過來的、褪色嚴重的老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條紅色的橫幅,上麵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熱烈慶祝南粵醃漬廠1996年度優秀員工表彰大會”。
照片裡,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並肩而立,都穿著那個年代最常見的藍色工裝。
左邊那個,正是許國強,笑容憨厚。
而右邊那個,一隻手親密地搭在許國強的肩膀上,笑得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眼神明亮而真摯。
他就是周德海。
江臨風的目光仿佛被這張照片釘住了,他所有的推論,所有的邏輯鏈,在這一刻都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一股比倉庫裡的陰冷更甚的寒意,順著他的尾椎骨,一點一點爬上脊背。
他們不是被欺淩者和複仇者的關係。
在這張照片裡,他們不是仇人,是並肩接受榮譽的兄弟。
可如今,一個兄弟,在精心構建的祭祀牆上,用血紅的墨水,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另一個兄弟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那姿態,像是在祭奠一個亡者,又像……在懺悔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