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會兒,三嬸一家就裹著刺骨的寒風進了院。
村裡的院子都寬敞,房子也大。
亂石地不值錢,隻要長不了正經莊稼,跟大隊支書吳北江打個招呼,多半都能劃塊地方蓋房。
地基打得寬綽,院子也大,這會兒厚厚的積雪覆蓋下,更顯空曠。
到了晌午,濃鬱的蔥爆羊肉香味霸道地鑽出廚房,壓過了屋外的風雪氣,香得勾魂。
兩頭羊收拾得利利索索,羊雜在另一個灶上咕嘟著,熱氣騰騰的飯菜上了桌。
一大家子人擠在燒得滾燙的炕頭上,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屋頂,驅散了所有的寒意。
正熱鬨著,吃得滿嘴流油、額頭冒汗的時候,院門口傳來幾聲清晰的、帶著遲疑的敲門聲。
咚咚咚——
林陽嘴裡還嚼著羊肉,有些意外地放下筷子。
院門是敞著的,村裡人串門,隻要門開著,都是直接進院喊人。
關著門才需要敲,那意味著主家要麼歇著,要麼不方便。
這是村裡的默契。
這大雪天的,誰還這麼講究?
他趿拉著鞋下炕,掀開厚厚的棉門簾,一股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讓他打了個激靈。
看清來人,林陽一拍腦門。
是吳北江!
差點把這茬忘了。
肯定是這突如其來的白毛風和大雪,讓他著急了,怕自己還在山上。
那樺褐孔菌,也就是白樺茸,是味稀罕藥,專寄生在活的白樺樹上,藏在厚厚的樹皮底下,難找得很。
這年頭沒人專門種,山裡采到的人,多半也就當個苦丁茶似的泡水喝,懂它真正藥用價值的不多。
吳北江見著林陽在家,屋裡還傳出熱鬨的吃喝說笑聲,明顯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都垮了下來。
他趕緊拍打著帽子和大衣上的積雪,臉上擠出疲憊又帶著慶幸的笑容:
“陽子!可算找著你了!這白毛風一起,我心就懸到嗓子眼了,生怕你還在山上沒回來!”
“急得我安頓好村裡的事,趕緊帶人過來,你要真沒影兒,我就得組織民兵隊進山尋人了!”
他側過身,露出身後兩個背著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凍得臉色發青不停跺腳的年輕民兵,帽簷上都結滿了冰霜。
林陽心頭一熱,沒想到吳北江這麼上心,還親自帶著民兵冒著風雪找來了。
吳北江搓著手,哈著白氣,眉毛上都掛著冰珠,語氣帶著歉意和無奈:
“唉,這鬼天氣!邪了門了!我估摸著你還沒顧得上去白樺林那邊吧?”
“路太遠了,看這架勢,沒個十天半月,雪殼子凍不硬實,根本沒法進山啊!”
“不能為了我家的事,把你往險地裡推!不管那白樺茸能不能弄到,叔都記你這份心!看你平安在家,我就踏實了。”
他看了看陰沉沉、毫無放晴跡象的天色,語速加快。
“我還得趕去其他幾個村轉轉,有些老房子頂子薄,雪積厚了怕壓塌!人命關天,不能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