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那剛紮下淺根,正在雪下積蓄力量過冬的小麥苗,會被厚厚的積雪捂得嚴嚴實實,透不過氣,也搶不到寶貴的陽光。
等到來年春天,隻顧著瘋長拔節,卻抽不出多少飽滿的麥穗,籽粒全是癟的。
雪要是下過頭了,也一樣是災!
不過看眼下這光景,積雪雖厚得沒了腿肚子,但還算鋪得均勻。
日頭又好,來年這收成倒像是有奔頭了。
冬麥不怕凍一凍,寒冬臘月正是它積蓄力量的時候。
就怕雪被壓得太死太厚,成了鐵板一塊。
雪是停了,但空氣裡的寒氣卻陡然加劇了幾分,乾冷乾冷的。
吸一口氣都像小刀子刮過嗓子眼。
老祖宗說的一點沒錯:下雪不冷化雪冷!
太陽一露臉,積雪開始融化吸熱,這個過程更是加倍地帶走空氣裡本就不多的那點熱乎氣兒。
沒有了“白毛風”那山呼海嘯般的助威,但那掠過光禿禿山楊樹梢,針尖般鋒利的寒風,吹在人臉上脖子上,依舊像鈍刀子割肉。
一下一下,刺刺拉拉地疼。
林陽咕咚咕咚灌下兩大碗滾燙濃厚,漂著油花和翠綠蔥花的羊雜湯,又囫圇吞下幾個暄騰得如同小枕頭似的二合麵大饅頭。
那滾燙的熱流順著喉嚨管兒一路熨帖到腳底板,渾身燥熱得像揣了個小火爐,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吃過這頓紮實暖身的早飯,他心裡主意已定——今天非得去縣城走上一遭!
進山?
趁早打消這念頭吧!
村裡掃開的小路上,積雪尚且深過膝蓋。
要想鑽進深山老林去打大牲口?
行啊,得往老林子深處鑽。
平日裡一個小時能摸著的地方,如今深一腳淺一腳,在沒膝的雪窩子裡硬趟過去,少說也得三四個時辰往上爬!
來回一整天怕都不夠,除非有膽量在山裡搭窩棚過夜。
可這大雪封山的當口,最最凶險的,就是撞上餓紅了眼睛、鋌而走險的猛獸!
真要是和潛伏的豹子,冬眠中被驚擾的熊瞎子,或者成群的餓狼狹路相逢,在積雪深可沒腰,行動困難萬分的雪地裡逃命?無異於癡人說夢!
林陽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賭這份渺茫的勝算。
況且,家裡熱炕頭上,剛名正言順摟到懷裡的新媳婦兒溫軟馨香,他也委實沒啥心思去老林子裡頭搏命。
通往縣城的山道已經被掃出來了。
他推出那輛半新不舊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小心翼翼地騎上去。
車輪壓在冰雪混雜,被踩踏得又硬又滑的濕路上,走起來異常艱難,車頭總打滑。
他隻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緊握著冰涼的車把,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等林陽一路跌跌撞撞,終於騎到縣城邊緣時,看到的景象與寂靜的鄉村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