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裡一股濃鬱的煙葉和乾燥鬆木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
八爺盤腿坐在炕沿上,背後墊著個蕎麥皮枕頭,正“吧嗒吧嗒”地抽著嗆人的旱煙。
坑桌上一把粗瓷小酒壺,旁邊倒放著一隻缺了口的酒杯,裡麵是燙好的,正冒著辛辣熱氣的燒刀子。
看見林陽挾著一身凜冽寒氣掀簾子進來,八爺枯瘦如樹根的手指在黃銅煙鍋上“哢哢”磕了兩下,震掉裡麵尚紅的煙灰。
那張爬滿刀刻般皺紋的風霜老臉上,舒展開一絲見到自家晚輩的鬆快:
“後腳跟踩著風火輪似的,事兒辦得順風順水吧?亮小子娘那副救命草……尋摸著了?”
林陽沒立即答話,徑直走到坑邊。
煤油燈昏黃的光跳動著,映得他眉頭微蹙,眼中藏著山一樣的憂慮和警惕:
“托您老福氣,藥是到手了。可這藥……沾著要命的事兒,碰著個天大的麻煩。”
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山風欲來的凝重。
隨即謹慎地從懷裡貼身的口袋中掏出那片保存完好的黑色巨鱗,遞到八爺枯瘦的手邊。
“算是鬼門關前撿了半條命,費了老大勁才藏住一片。八爺……您老眼通天,給掌掌眼?認不認得這個……”
八爺渾濁的老眼起初是漫不經心地掃過,隨即猛地定住,渾濁發灰的瞳孔驟然縮緊。
布滿青筋的老手劇烈地一顫。
手裡那杆盤磨得油光鋥亮,視若珍寶的銅煙袋鍋子“哐當”一聲砸在坑下的青磚地上,滾了好幾個骨碌。
縷縷辛辣的餘煙,兀自驚慌失措般從鍋口飄出來。
“這……這這這……”
八爺像是被一根魚刺狠狠卡住了喉嚨,脖頸上鬆弛的皮肉間青筋暴凸起伏。
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瞬間拔高到一個尖利嘶啞的調子,完全變了腔。
“黑山神!娘咧……你個驢膽包天的!真碰著它了?!”
林陽心頭如重錘撞擊。
八爺這反應,比他最壞的預想還要驚懼百倍!
他一個箭步上前,攙扶住身體都在微微搖晃的老人,急聲追問:
“八爺,您老認得?那……那山精一樣的怪物,叫黑山神?!”
八爺嘴唇哆嗦著,乾裂的唇皮微微翕動,眼神直勾勾地死盯住林陽掌心那片散發著不祥烏光,寒氣逼人的蛇鱗。
老臉上的皺紋因為深入骨髓的恐懼更深地堆疊起來,如同千溝萬壑。
他沒直接回答林陽的問題,隻是用一種近乎夢囈,夾雜著刻骨畏懼的聲調喃喃自語:
“它還在……這遭天殺的畜生……一晃幾十年了……它還盤在那絕命坑子裡……”
他猛地掙脫林陽的攙扶,佝僂著枯樹般的身子,一步三晃,扶著冰冷的泥皮牆,艱難地挪到角落裡那口積著厚厚灰塵,沉實老舊的老樟木箱子旁。
枯瘦的手指顫抖著從貼身褲腰帶的暗扣裡摸出一枚鏽跡斑斑的小鑰匙,哆哆嗦嗦地捅開箱子蓋上的黃銅老鎖。
在那些疊放整齊卻散發著黴味的舊棉絮最深處,他吃力地掏摸出一個用洗得發白的粗藍布包了好幾層,一尺來長的長方形物件。
他顫巍巍地將這沉重的布包推給坑邊的林陽,喉嚨裡如同堵著破風箱:
“打開……自己打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