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沉悶得像捶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抬起那張被風霜刻刀深深雕琢過,滿是溝壑的臉。
一雙渾濁老眼裡此刻卻射出刀子般銳利,帶著無邊驚怒的光芒。
死死釘在縮在桌邊,悶頭扒拉著冷粥,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林陽身上。
“現在這十裡八村都傳瘋了!說得比大鼓書裡唱的景陽岡打虎還邪乎!”
林大山的聲音低沉嘶啞,像破風箱在抽拉,每一個字卻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土炕上。
“這事兒,林陽,你得給我,給你娘,掰開了揉碎了,交代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遇上那種深山老林裡不知活了幾個甲子的山精老怪!甭管是誰!第一件事就該是繞著走!有多遠避多遠!”
他猛地拔高了聲音,帶著一種壓抑到極點後爆發的怒意和難以言喻的後怕。
蒲扇般大的巴掌狠狠拍在破舊的炕桌上,震得碗筷嘩啦亂響。
“爹娘可就你這麼一根兒獨苗苗啊!你要是有個閃失……被那畜生吞了嚼了,那老林家就絕戶了!墳頭草都沒人薅!”
“你讓爹往後怎麼活?讓你娘這後半輩子去喝西北風?!啊?!”
“說!”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得溜圓,眼角的皺紋因為激動而扭曲:
“你小子到底摻和沒摻和那些不要命的蠢事?!那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話,是不是真的?!給老子說清楚!”
旁邊,一直緊盯著兒子的趙桂香嘴唇緊閉著,兩片乾澀的唇瓣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直線。
眼窩已經泛紅濕潤,但那雙眼睛裡的光芒卻如同捕獸夾的倒鉤,死死鎖定著林陽。
手裡捏著半塊早已涼透的苞米餅子,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微微顫抖著。
那眼神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今天你要是不給老娘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甭想囫圇個兒下這個炕!
林陽心裡咯噔一聲,一口冷粥硬是卡在嗓子眼,差點嗆了個驚天動地。
他暗暗咒罵,究竟是哪個欠抽的大嘴巴傳得這麼邪乎!
趕緊使勁咽下去順了順氣,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目光帶著求助的哀求,下意識先瞟向相對“溫和”一點的老娘。
“爹,娘!”
林陽小心翼翼地開口,語速放慢,組織著語言。
知道這事瞞是徹底瞞不住了,索性半真半假,揀能說的、沒那麼嚇人的講。
“是……有這麼回事兒……那大家夥,確實是遇上了,跟傳言說的差不多大……”
他儘量淡化自己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
把“打怪”的功勞推給了“組織有序”的部隊。
把“搏命”的關鍵時刻推給了集體協作和準備充分的重火力。
他告訴爹娘,自己其實一直很小心謹慎地“躲”在後麵。
甚至煞有介事地編了個“守山人的秘傳土法子”,強調自己是“感覺”到那蛇頭可能有裝死的妖法才冒險補槍的。
當說到那洞底深處猶如地獄般無邊無際的蛇海時,他更是聲情並茂地描繪了那景象的瘮人可怖。
以及自己幾乎是連滾帶爬,堅決拒絕再下去送死的慫包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