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林的……此仇不報……我張老根……誓不為人!”
張老根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嗬嗬的毒誓。
每一個字都像是剛從滾燙的血水裡撈出來,又狠狠砸碎在冰碴子上。
同樣癱在冰冷血泊裡,隻剩下微弱抽搐的張繼生,劇痛稍緩,巨大的屈辱和刻骨的怨恨也隨之如毒藤般攀爬滋生。
他扭曲著那張血肉模糊,沾滿泥土的臉,渾濁的眼珠子裡射出怨毒的光。
“爹!等……等爬回去……老子爬……也要爬去告……告林陽行凶!”
“村裡人都知道……咱跟他不對付!他記恨舊仇!”
“就說……就說在山裡找柴火撞上了……他二話不說就下死手!往死裡整啊!他嫉妒我公家人的身份!”
他盤算著,就算證據不足定不了林陽的死罪,也要潑他一身洗不淨的臟水,讓他在這十裡八鄉臭名昭著。
隻要還有一口氣爬回去,趴著也要等那萬分之一的複仇機會!
藏在陰溝泥坑裡,像毒蛇一樣蟄伏,早晚找到機會毒死他。
張老根艱難地眨巴了下糊滿穢物,幾乎睜不開的眼睛,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同樣怨毒、瘋狂的光芒。
對……就該這樣……
隻要還有這口氣爬回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可惜這對父子不知道,他們根本就沒那個機會了。
……
靠山屯後山那聲沉悶的槍響,如同砸在破鑼上的重槌,震得全村人心口發緊。
睡意朦朧的村民支起耳朵,尚未來得及分辨這突兀的動靜意味著什麼,村子深處便炸開了淒厲的呼喊。
“張老根要殺人劫貨了。靠山屯的老少爺們,還有帶把兒的沒有?趕緊出來瞧瞧!”
“張老根馬上要戴銬子蹲大牢了。再不看,這輩子可就沒這機會了。”
這幾嗓子尖叫,活像撕破寒冬沉寂的嗩呐聲,尖利地鑽進家家戶戶的門縫窗隙。
漢子們連襖褲都顧不得係嚴實,趿拉著露腳後跟的破棉鞋就衝到了院門口。
幾個膽大的婆娘裹緊打補丁的花頭巾,互相拉扯著擠出柴門,生怕錯過了屯裡這難得的大熱鬨。
張老根在靠山屯是啥德行,各家各戶心裡都擱著一本厚厚的賬。
他是不折不扣的村中一害。
前兩天他還在村部牆根底下唾沫橫飛,拍著胸脯給大夥畫大餅。
說要帶全屯兒跟那個啥八爺掰手腕,死磕出一萬塊的利來,到時候家家戶戶平分,人人有份。
咋才一眨眼的功夫,這人就變成殺人越貨的匪寇了?!
這年月日子過得本就寡淡,十裡八鄉翻來覆去的舊事嚼得人舌根子發麻發澀。
眼前這檔子事,可是夠人嚼上大半年的硬貨。
人群像是被無形的手牽引著,朝著呼喊聲傳來的方向湧去,彙聚在屯子中央那塊凍得梆硬的打穀場上。
等看清月光下杵著的人影是林陽,不少人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腳步悄悄往後退了半步。
靠山屯的人當然不會忘記這位打虎英雄。
要不是他,後山那頭白額吊睛的畜牲,不知還要禍害多少人畜!
此刻林陽披著一身清冷的月華站在那兒,臉上沒啥多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