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一時竟沒人作聲,隻有無數道交織著驚疑、畏懼和揣測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轉。
林陽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熟悉或不甚熟悉的臉,嘴角扯起一個沒什麼熱乎氣的弧度,聲音在寂靜的寒夜裡格外清晰刺耳。
“靠山屯的村長張老根,剛才在後山。夥同他兒子張繼生,想搶我手裡的東西——一顆五百年份的野山參,還有我新獵下的老虎。”
他頓了頓,目光陰冷下去,冷硬的聲音砸在凍土上。
“他兒子張繼生,天擦黑那會兒就給我背後來了一槍。幸虧我閻王爺不收,躲得快,才沒吃上那顆鐵花生米。”
“剛才在山道上,這爺倆又拎著家夥堵我,想玩黑吃黑。這一遭,我林陽可沒客氣。把他倆的狗腿,都打折了。”
他再次停住話頭,鷹隼般的眼神在寂靜無聲的人群中環視一周。
“人現在還撂在後山的坡坎上動彈不得。勞駕哪位腿腳麻利,不怕跑冤枉路的兄弟,辛苦一趟跑跑鄉裡,把戴大簷帽的請來。”
“我林陽也從不虧待實心人。十斤上好的野豬肉,算是跑腿的酬勞!”
這話像塊滾燙的山芋砸進雪堆,人群裡好幾雙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來。
這年頭,填飽肚子才是天大的本事。
土地包到戶攏共沒兩年,彆村人家省吃儉用,糧袋子勒緊點好歹能熬到新麥上場。
可他們靠山屯分到手的口糧,大夥掰著指頭算來算去,最多也就能挨到開春後的個把月。
張老根當時在分糧的大場院上可是拍著胸脯撂下硬話,公糧一粒不少都交上去了,剩下的都在這兒了。
大隊倉庫裡連一顆耗子啃過的穀粒都沒剩!
騙鬼去吧!
眾人肚子裡都憋著一股火氣。
哪個心裡不清楚屯裡的收成遠不止這些。
那多出來的糧食和錢款都去了哪兒?
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
可誰敢當出頭鳥去捅張老根這個硬茬子砌就的馬蜂窩?
眼下還沒斷頓,天大的怨氣也隻能憋在肚腸裡漚爛了嚼碎了往下咽。
林陽眯縫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依舊無人動彈的場麵,鼻腔裡哼出一聲。
“得!看來這十斤肉是燙手山芋,沒人想沾。行,不去就不去吧!”
“反正那父子倆的腿是實打實斷了骨頭,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了多遠。”
“他們爺倆這些年乾的那些埋汰事兒,樁樁件件抖摟出來,夠他們把公社大牢的磚頭坐出坑來。”
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帶上點聽不出真假的唏噓和憐憫。
“不過我真是替你們……嘖,窩囊!攤上這麼個專啃窩裡人的村霸,自己人連個響屁都不敢放?!”
“要是換個本分的主事人,日子咋也不至於過得這般緊巴醃臢吧?”
“我這個外村人,耳朵裡都灌滿了你們靠山屯的破事兒,聽著都替特娘的糟心!”
他搖著頭,歎出那口長氣,像一瓢滾油潑進了刺骨的冷水裡。
“可悲啊。但凡你們脊梁骨稍微硬氣那麼丁點,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要擱我們蓮花村,哪個敢騎在村鄰頭上當土皇帝作威作福,都不用旁的老少爺們伸手!”
“我林陽頭一個就把槍管子杵進他嘴裡,問問他上輩子是哪朝的龍子龍孫投的胎?”
林陽這最後幾句,活像一根無形的導火索,“嗤”地一聲點燃了在場多數人心裡積壓了不知多少年的羞憤與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