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男則思路清晰如最鋒利的手術刀,講述起手術台上爭分奪秒與死神搏鬥的驚心動魄,醫學前沿那些激動人心的發現時,亦是神采飛揚,指點江山。
小小的單身宿舍裡,彌漫著食物誘人的香氣,爐火散發出的踏實暖意,以及兩人時不時爆發出的,源自心底的真誠快意的笑聲。
顧勝男望著林陽在紅彤彤爐火光暈裡顯得格外深邃明亮的眼睛,那跳躍的火苗仿佛都投入了他瞳仁的深處燃燒。
她想到彼此之間那道幾乎無法逾越的鴻溝般的身份差異,心中又不禁一陣歎息。
一個終將深深紮根於這片風雪蒼茫的東北黑土地與山溝溝。
另一個注定要搭乘轟鳴的列車,回到那座車水馬龍的省城大醫院,在無影燈下繼續她救死扶傷的使命。
往後的漫長人生路途裡,再次相遇的機會恐怕渺茫如浩瀚星海中的一粒微塵。
心底那片被這個獨特男子悄然點亮,漸漸升溫的角落,被這股注定分離的酸澀情緒輕輕一推。
再加上骨子裡那份時代新女性特有的利落與灑脫,她終於鼓起了勇氣。
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清澈平靜地望向坐在對麵的林陽,顧勝男飛快的斟酌著字句,用儘量平淡的口吻問道:
“像你這麼有本事,模樣也周正英挺的,在你們靠山屯那樣十裡八鄉也難尋其二的村子裡……”
“悄悄喜歡你,一門心思就想跟你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好姑娘,怕是能從屯子東頭排到西頭,再打個來回都站不完吧?”
林陽正低頭咬下一大口豬肉大蔥包,聞言抬起頭,嘴角咧開一個帶著幾分自然流露的小得意笑容,臉頰被食物塞得鼓鼓囊囊。
“那必須的啊!”
他用力咽下嘴裡的美味,喉嚨動了動,語氣輕鬆自如,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心滿意足。
“不是我擱這旮旯吹牛皮,你但凡在我們屯口碾麥場那個大石磨盤上站直了吆喝一嗓子打聽打聽。”
“方圓百八十裡的山溝溝,誰不曉得咱林陽是塊頂排場,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料子?!”
“不過,我都已經定下親事嘍,成親就是眼巴前的事兒!”
顧勝男直接愣住了,手中的醫療診斷單被她攥緊得起了褶皺。
眼中的不敢置信像水波一樣漾開,隨即整顆心便沉沉地墜了下去。
仿佛從溫熱的水中猛地跌入冰窟,由內而外地冷得發顫。
原來……他真的隻是把自己當成了好朋友。
那份失落盤踞在心底,帶著清晰的苦澀味道,連帶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都變得困難。
“你……你未婚妻肯定很漂亮吧?”
話一出口,她便有些懊悔,指尖用力地掐進了掌心。
林陽下意識地想肯定回答,話到嘴邊卻猛地刹住。
這絕對是個送命題,男人這點直覺他還不缺。
當著一個女人的麵誇另一個女人,如果是萍水相逢,實話實說就好。
但眼前是關係不錯的顧勝男,這話頭必須得圓過去。
他臉上隨即堆起溫吞的笑容:“這個嘛……在彆人眼裡怎麼看不知道,但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