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大海激動得嘴唇微微哆嗦,眼眶有些發燙。
當年他也曾立下過相似的殊勳,最終卻因直接擊斃重要目標,功過相抵。
兜兜轉轉幾十年,這份至高無上的一等功榮譽,竟由兒子替他一舉奪回!
無與倫比的驕傲感,像滾燙的水流淌過他全身的骨頭縫。
可瞥見鄭百川那張幾乎能擰出墨水,凝重萬分的臉,他也明白,這回張二虎牽扯出的窟窿,恐怕大得嚇死人。
“指導員,要是沒旁的事,我就先帶兒子回去了?”
林大海試探著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後麵這攤子……定非我們父子能摻和的了。”
“等您忙完這陣,咱爺倆好好置辦一桌,給您解解乏,也替陽子慶賀慶賀!”
鄭百川沉重地點點頭,目光又深深落在林大海身上,那眼神複雜,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深深遺憾:
“老林啊,我這會兒是真後悔,你當年……咋就沒拚著多生幾個娃?”
“要是陽子下頭還有那麼一兩個兄弟,這小子我二話不說,今天就帶走了!”
“如今……唉,你就這麼一個獨子,還得留他在你膝下儘孝道……”
鄭百川的聲音裡透著一股真誠的不舍與惋惜。
他是真動了惜才之心。
林陽展現出的身手、心智和那份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在他手底下曆練幾年,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林大海的臉上瞬間綻開一朵盛放的菊花,腰板挺得筆直,那份與有榮焉的自豪幾乎滿溢出來:
“那可不!指導員您都說了,虎父無犬子!這可是我林大海的親骨肉!”
“他要是慫包軟蛋,不用您開口,我頭一個就打斷他的腿!”
鄭百川看他那尾巴快翹上天的得意模樣,心頭密布的愁雲也短暫散開一絲縫隙,沒好氣地笑罵道:
“瞧把你美的!那是陽子自己掙來的功勞!又不是你立的!”
林大海的笑容更深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透著發自肺腑的暢快:
“我兒子立的功勞,那不就跟老子立的一個樣?!”
父子二人辭彆了鄭百川,頂著寒風中愈發細密的雪粒子,踏上了回村的土路。
風如刀子,刮在臉上生疼。
走了約莫一袋煙的工夫,林陽終於忍不住,側過頭看向一路沉默的父親,聲音在風雪中格外清晰:
“爹,剛才鄭老爺子話都遞得那麼直白了,您為啥……裝著沒聽懂?”
林大海腳步未停,沉默地走在覆著薄雪的村道上。
腳下的凍土被碾碎,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走出一段路,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格外清晰:
“裝糊塗?你爹我這耳朵還沒聾,咋會聽不懂指導員那話裡的意思?”
他停下腳步,轉過身,風雪撲打在臉上,目光複雜地看著比自己還高出一點的年輕兒子:
“我是故意沒接他遞過來的話把兒。因為我明白,你小子啊,天生就不是捧公家那碗飯的性子!”
“以前我說你多少回了?你這小癟犢子聽過一句沒有?!”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心骨,有自己的路要走。”
林大海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曆經戰火硝煙,歲月沉澱後的疲憊與釋然。
“我跟你娘,年紀都上來了。你爹我這大半輩子,為了咱新中國該拚的命拚過了,該流的血也流乾了,這條腿就留在了當年的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