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端著杯子的手頓了頓,目光銳利地落在李建華臉上,仔細端詳起來。
隻見老丈人眉宇間籠著一層驅不散的鬱氣,原本喝酒該有的紅潤下,嘴唇竟隱隱透著一絲不正常的青紫色。
“叔……呃,爹,”林陽及時改口,語氣關切,“您這臉色……看著有點不對勁兒啊?是不是碰上啥為難遭窄的煩心事了?”
他放下搪瓷缸,身體前傾,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李建華眼睛一瞪,故意虎著臉:“剛才還嶽父大人呢,轉臉咋又成了叔?以後就叫爹!”
“不然我閨女那屋門兒,你小子以後甭想踏進來半步!門檻子給你削了!”
林陽有點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他心裡卻跟明鏡似的,老丈人這明顯是心裡憋著大委屈,不想讓自己擔心,硬是拿改口這事岔話題呢!
他順著話頭,認真地又叫了一聲:“爹,您就彆瞞我了。我真瞅您氣色不太好,嘴唇都發青了。咱爺倆啥關係?有啥事您跟我說道說道?”
李建華臉上這才露出點真真切意的笑意,眼神裡的陰鬱也散了散,擺擺手,聲音沉穩了些:
“唉,原本是有點堵心的破事,像吞了蒼蠅膈應。”
“不過這會兒聽見你叫爹叫得響脆,我這心裡頭啊,那股子邪火都下去了!敞亮多了!”
“那點事兒,就算不得啥了!甭瞎惦記了!”
這時,李小婉端著一個舊案板,上麵放著三碟切得細細的自家醬的小鹹菜。
醬瓜條、鹹蘿卜絲、醃芥菜疙瘩。
又拎著一瓶貼著“北大倉”藍標紙的玻璃瓶酒走了進來。
她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爐火烤的還是羞的,像是抹了上好的胭脂。
眼神水汪汪地落在林陽身上,帶著點新嫁娘似的羞怯,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
“陽哥,你前晌忙活啥去了?晌午飯時候林嬸子說你讓那綠衣服的林業隊人叫走了,是縣裡有急事兒?”
她一邊布菜,一邊問道,聲音清脆得如同玉珠子落盤。
林陽趕緊起身接過那瓶沉甸甸的北大倉酒,一邊擰開鐵皮蓋,一邊低聲解釋:
“嗯,是林業隊協助辦點事。不過眼下還在風頭上,不大方便講。”
“等過些日子,上麵讓傳了,估計大家夥就都知道了。這會兒說了,是得犯錯誤吃掛落的事兒。”
他神情鄭重。
李小婉懂事地點點頭,長長的睫毛撲扇了兩下:“嗯,俺懂,規矩俺懂。”
在這年月,保密防諜的意識早就深深紮根在尋常百姓的心底,不該問的絕不問。
她轉回頭看向父親李建華,小嘴一撇,剛才的羞澀換成了替父不平的委屈和急切,對著林陽急切地說道:
“俺爹今天是讓一幫子不長眼的混球給活活氣著了!”
“你是不知道,他晌午開車從林場拉貨回咱縣,就在縣城運輸隊那大門口,讓一幫子地痞賴子給纏上、訛上了!”
“聽跟車的二毛說,那領頭的,是縣城裡混的賊油的大潑皮賴子頭,混名叫癩皮張的!”
“手下聚了得二十多號賴漢街溜子,把俺爹開的解放大卡車前頭屁股後頭團團圍住,水泄不通!”
“最後……最後硬是生生訛走了俺爹三十塊錢,才罵罵咧咧讓人家把車開走!那幫人還把他棉襖拉扯開線了!”
她越說越氣,臉蛋漲得通紅,胸脯一起一伏。
“閨女!胡咧咧些啥呢!”
李建華急忙出聲喝止,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同時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