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洶湧,大包小裹,南腔北調。
齊雲擠到售票窗口,長隊排得讓人心焦。
好不容易挪到跟前,一問,到杭城那地兒的車次,當天就剩晚上十點一趟慢車了。
捏著那張硬板車票,看看掛鐘,才六點多。
齊雲心裡罵了句娘。
前世網上那些“車馬慢”的矯情,真該讓那些人回來試試!
出門在外,大把光陰就耗在等、擠、忍上。
他扛著包,在喧囂嘈雜、氣味渾濁的候車大廳裡尋摸,終於在一個角落的塑料排椅上擠出半個屁股坐下。
這年代也沒有手機,著實是百無聊賴。
旁邊不遠處,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也顯是等得無聊。
女的紮個馬尾,臉盤清秀,穿著時興的牛仔外套。
一個男的戴眼鏡,斯文;另一個方臉,壯實些。
他們攤開一副撲克,玩得有一搭沒一搭。
那姑娘抬眼,目光掃過獨坐的齊雲,落在他腳邊那個顯眼的大蛇皮袋上,猶豫了一下,揚聲道:“哎,那位同誌!一個人怪悶的,過來打兩把撲克?打發時間!”
齊雲正無聊得數地上的瓜子皮,聞言抬頭,對上姑娘明亮的眼睛和善意的笑,便也點點頭,拎著包挪了過去。“行啊,解解悶。”
加入牌局,氣氛活絡了些。
互通姓名,都是本省“雲嶺師範學院”的學生。
戴眼鏡的叫劉文,方臉的叫張強,姑娘叫李娟。
他們結伴去鄰市“通江”,聽說那邊新開了幾家廠子招文員。
“你呢?齊哥,這大包小裹的,從哪來?”
張強甩出一對K,隨口問。
“杭城,一個同學結婚,來吃席。”
齊雲碼著牌,淡淡地說。
“謔!夠遠的!”劉文推推眼鏡,“這年頭,跑那麼遠吃席,同學情誼深啊!”
正打著,李娟像是想起什麼,邊摸牌邊說:“哎,你們看這幾天的《南江日報》沒?
登了個尋人啟事,挺懸乎的。
就陽村那邊,一個大學生,叫什麼來者?也是去參加大學同學婚禮,結果跑去爬什麼山,失蹤了!
找了好幾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
報紙上還登了他學生證照片呢。”
張強嗤笑一聲,甩出張大王壓住劉文的順子:“嗨!這種外地來的,見著點好山好水就管不住腿!
每年不都這樣?鑽山溝子,掉山洞,淹水潭子,新聞還少?
也就因為是個大學生,才登個報。
要是個平頭老百姓,誰搭理?
名牌大學咋了?腦子不也進水?
我看啊,跟咱們也沒啥兩樣,指不定還更書呆子氣!”
劉文附和著點頭,也帶了點看熱鬨的調侃:“天之驕子也犯渾。”
齊雲捏著牌的手指頓了頓,臉上沒啥表情,心裡卻尷尬得像被當眾剝了衣服。
他咳了一聲:“咳,是挺傻的……”
李娟卻不樂意了,柳眉一豎,對著張強和劉文:“你們倆酸什麼酸?人家出事你們還在這說風涼話!
探索精神懂不懂?再說了,身份不同區彆對待,這不正說明社會有問題嗎?該呼籲的是公平!不是在這笑話人家!”
她說著,目光無意間又掃向齊雲,越看越覺得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