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鐵柱的帶路下,一行人揚鞭策馬,趕到楊柳屯時已是正午。
一出城之後,天就開始發陰。
此刻天色已然灰蒙一片。
黑雲壓著村頭幾棵老榆樹的梢頂,不透一絲光。
屯子裡靜得出奇,馬蹄踏在土路上,聲音悶得發慌。
村中,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門板上新貼的挽聯刺眼的白,墨字淋漓,在陰沉天光下洇得發烏。
紙錢被風卷著,貼著地皮竄,白的、黃的,粘在濕漉漉的土坷垃上、枯草根上,鋪了薄薄一層,踩上去沙沙響。
屯子裡一股子土腥氣混著燒紙錢留下的焦糊味兒,吸進肺裡發涼。
趙鐵柱熟門熟路,領著齊雲直奔村中央一處稍齊整的院落。院門大敞著,正對主屋的門簾子高高卷起,裡麵赫然布置成了靈堂。
兩根白蠟燭點在供桌兩頭,火苗矮小,蠟淚堆疊,淌得燭台一片狼藉。
幾炷線香插在粗陶香爐裡,煙頭三點暗紅,嫋嫋青煙筆直上升,在陰沉的屋裡顯得格外清晰。
供桌上擺著幾樣粗糙的供果。
屋子正中,一口黑沉沉的薄皮棺材停在兩條長凳上,漆色黯淡。
整個靈堂,空落落,不見人影,隻有燭火搖曳,映著棺材冰冷的光澤。
趙鐵柱一努嘴,一個捕快翻身下馬,闖入院中,扯開嗓子吼道:“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話音一落,隨即,側屋門簾子一掀,一個身穿粗白布孝衣的老頭佝著腰,顫巍巍地小跑出來。
他頭發花白稀疏,眼珠渾濁,看到院中幾個挎刀的官差,臉上露出惶恐,忙不迭作揖:“官爺恕罪!官爺恕罪!
小老兒耳朵背,不知官爺駕到,失禮了,失禮了!”
聲音乾澀沙啞。
趙鐵柱勒著馬,居高臨下,甕聲問:“你可是這楊柳屯的村長?”
老頭連連搖頭擺手,腰彎得更低:“不是不是,小老兒就是個種地的,姓張,村裡人都叫我張老蔫兒。哪敢當村長喲。”
趙鐵柱皺眉:“那村長呢?”
張老蔫兒神色一苦,枯瘦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正屋那口黑棺材:“喏…在…在裡頭躺著呢。
三日前…三日前夜裡,也…也去了。”
聲音裡透著麻木。
“死了?”趙鐵柱眉頭擰得更緊,下意識看向齊雲。
齊雲端坐馬上,目光掃過空寂的院落和那口孤零零的棺材,開口問道:“既是村長新喪,為何不見孝子賢孫守靈?
偌大一個楊柳屯,大白天不見人影,村民何在?”
張老蔫兒深深歎了口氣,像要把肺裡的濁氣都歎出來:“官爺有所不知啊。
自打前些日子,村裡頭一個接一個地死人,死相又都…都那般嚇人,大夥兒都說是鬨瘟病,慌了神,都想著往外跑。
後來來了三位官爺,不許人出村,叫村長派青壯在村口守著。
可…可誰能料到,第二天一早,那三位官爺…就…就不見了!
村長強撐著管了兩天,人心都散了,哪裡還管得住?
守夜的青壯,夜裡就拖家帶口跑了。
剩下的人一看,更是沒日沒夜地跑。
三日前,村長自個兒也…也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