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臉色也沉得能滴出水。
他本是抱著斬妖除魔的決心而來,如今妖魔的影子都沒摸到,反倒稀裡糊塗折進去五條人命!這算什麼?
一股強烈的挫敗感和深沉的寒意攫住了他。
然而,看著趙鐵柱那張驚惶失措的臉,想到那五個下落不明的捕快,齊雲的眉頭就緊緊皺了起來。
“走?趙捕頭,那五位兄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折在這裡。人是我帶來的,我總要討個說法。
你非此道中人,留在此地凶險難測。即刻上馬,速回九江報信!
我留在此處。那東西既要害人,總要露頭。
我自有幾分手段,即便不敵,脫身當無大礙。”
趙鐵柱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年輕道士沉靜如水的眼神,一股混雜著敬佩、羞愧和難以置信的情緒湧上心頭。
他喉頭滾動幾下,重重一抱拳,聲音有些發啞:“齊道長…高義!趙某…佩服!保重!”
說罷,再不多言,翻身上馬,將那匹留給齊雲的馬拴在院邊樹上,一抖韁繩,頭也不回地朝著村外官道方向狂奔而去。
馬蹄聲在死寂的屯子裡急促回蕩,很快便消失在沉沉暮色裡。
屯子裡,隻剩下齊雲,還有牆角那個縮成一團的張老蔫兒。
隨即,天光像被一隻大手掐滅,飛快地暗沉下去。
風更冷了,卷著地上的紙錢,打著旋兒,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響。
身後的靈堂裡,那兩根白蠟燭的火苗被風灌入,拉扯得細長,忽明忽暗,將棺材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扭曲晃動。
張老蔫兒哆嗦著生起灶火,煮了一鍋稀薄的雜糧糊糊,又拿出兩個硬邦邦的雜麵餅子。
兩人就在院中一張破木桌旁坐下。
桌上油燈如豆,光線昏黃,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門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像一堵實心的牆壓著,隻有風聲和紙錢翻飛的窸窣。
身後靈堂燭光搖曳,映著那口黑沉沉的棺材,影子投在門檻上,一伸一縮,如同活物。
張老蔫兒用筷子頭顫巍巍地指著那棺材,低聲道:“小道長,聽小老兒一句勸。
那幾位官爺…怕是凶多吉少了。
趙捕頭也走了,您…您何苦還留在這鬼地方?
也走吧!這地方…邪性得很呐!”渾濁的老眼裡滿是擔憂和恐懼。
齊雲掰開硬餅,就著寡淡的糊糊慢慢吃著,聞言抬眼看了看無邊的黑暗,又看了看那搖曳的燭光和棺材的影子,聲音平靜無波。
“老人家,這世上有些事,總得有人做。
不是張三,就是李四。今日撞上了,便是我。
沒什麼何苦不何苦。”
他把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裡,用力嚼著。
張老蔫兒看著他年輕卻異常沉靜的臉,張了張嘴,最終隻是長長歎了口氣,再沒言語。
默默收拾了碗筷,給齊雲指了間空著的廂房:“小老兒就睡隔壁。
小道長…您…您多留神。”
說罷,佝僂著背,腳步蹣跚地挪回了自己的小屋,輕輕掩上了門。
院中,隻剩下齊雲一人,對著沉沉黑夜,對著搖曳燭光,對著那口沉默的黑棺。
......
官道旁,一棵歪脖子老槐樹下。
趙鐵柱勒住馬,對著道旁一片濃密的灌木叢低喝一聲:“出來吧!”
窸窸窣窣一陣響,五個身影從灌木叢裡鑽了出來,正是先前“失蹤”的捕快。
一個個拍打著身上的草屑塵土,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幾分促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