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官道被吞沒在無邊的黑裡。
趙鐵柱領著幾個捕快深一腳淺一腳地挪,馬蹄聲也蔫了,敲在土上悶響。
腿肚子灌了鉛,喉嚨乾得冒煙,冷風一刮,透骨的寒。
“頭兒…歇…歇歇腳吧…”矮胖捕快喘得像破風箱,舌頭舔著乾裂的嘴皮。
趙鐵柱自己也快撐不住了,剛要罵句“沒卵用的東西”,眼角的餘光卻黏住了前方官道左側。
出現了一個黑黢黢的村落輪廓裡,竟有一星燈火!
“有燈火!有村子!”瘦高個捕快眼尖,啞著嗓子叫起來,聲音裡透著死裡逃生的狂喜。
“天可憐見!”矮胖的咽了口不存在的唾沫,“過去討碗熱水,吃點東西吧!”
沒人反對。
五個人拖著步子,直直撲向那院子。
孤零零一個小院,門洞開著。
後麵一間土屋的窗戶紙上,清清楚楚映著個端坐的人影,身段窈窕,紋絲不動。
“喂!屋裡的人聽著!”瘦高捕快提了口氣,對著窗戶喊,“九江府辦差的官爺路過!
弄點熱食熱水!少不了你的賞錢!”
窗紙上的人影,泥塑木雕一般,毫無反應。
“聾了?”矮胖的嘀咕一聲,湊到門前,伸手一推。
“吱呀!”
門開了。
幾人走入。
就看到屋裡竟然空空如也!
隻有一張破木桌,桌上孤零零點著一盞小豆油燈,火苗又小又直,哪裡有什麼女子?
“邪…邪門了…”矮胖的搓著手臂,汗毛倒豎,“剛才…明明看見…”
“這屋裡頭怎麼比外頭還瘮得慌!”
瘦高個抱著膀子,牙齒開始打戰。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冷,順著腳底板蛇一樣往上爬,鑽進骨頭縫裡。
趙鐵柱頭皮猛地一炸,後頸的寒毛根根直立,像被看不見的眼睛死死釘住。
一股涼氣從尾椎骨直衝頭頂!
“不對!走!快走!”他嘶聲吼出來,聲音都變了調。
話音未落,身旁“噗通”一聲悶響。
矮胖捕快直挺挺栽倒在地,臉朝下,一動不動。
“胖子?!”趙鐵柱肝膽俱裂,撲過去一把將他翻過來。
一張臉映入眼簾。
麵皮泛著詭異的桃花色,嘴角咧開一個極其滿足、極其迷醉的微笑,仿佛沉溺在最甜美的夢境裡。
觸手冰涼,硬邦邦的,竟已沒有一絲熱氣!
“死…死了?!”趙鐵柱魂飛魄散。
“噗通!”
“噗通!”
“噗通!”
像是被推倒的骨牌,瘦高個、年輕捕快、還有另外兩個,接二連三栽倒在地。
臉上無一例外,都是那滿足到極致的桃花笑靨,身體冰冷僵硬,仿佛已死去多時。
“糟了!”
趙鐵柱目眥欲裂,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全身的血液轟然衝向頭頂,臉膛瞬間漲得紫紅,筋骨劈啪爆響,用儘畢生力氣朝門口撞去!
就在他腳尖即將踏出門檻的刹那。
噗!
那盞幽幽的豆油燈,毫無征兆地滅了。
黑暗,裹著刺骨的寒冰,瞬間吞噬了整個屋子。
一隻慘白的手,毫無聲息地從趙鐵柱身後的濃黑裡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