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花廳。
張薇手足無措的看著眼前的美味佳肴,紅木圓桌被擦得鋥亮,青瓷盤裡碼著油光鋥亮的醬鴨,清蒸鱸魚的熱氣往上飄著,連最邊角的碟子裡,蜜餞都擺得像朵花。
可她坐在雕花椅上,卻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僵著,連目光都不敢隨意亂掃。
“來來來,張姑娘,多吃些。”柳氏的聲音像浸了蜜,夾起一隻油潤的雞腿,越過半張桌子,穩穩落在張薇的白瓷碗裡。“這雞腿是我特意讓廚房燜了兩個時辰的,酥得能脫骨,你嘗嘗。”
張薇連忙欠了欠身,“謝……謝謝伯母。”
“母親,你彆夾菜了。”沈硯無奈地開口,“張姑娘的碗都快被壓碎了,哪兒還有地方盛飯。”
柳氏這才恍然,拍了拍自己的手背,笑著轉向沈硯,銀筷一轉,又夾了一大塊紅燒鯉魚放進他的餐盤裡。
“看我這記性,光顧著招待姑娘了,倒把你忘了。你也多吃點,最近總往衙門跑,人都瘦了一圈。”
“你彆把人家姑娘嚇到了。”
坐在主位的沈老爺清了清嗓子,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張薇。她穿著一身粗布衣裙,領口和袖口都洗得有些發白,頭上也隻簪了一支素銀簪子,渾身上下瞧不出半點大戶人家的氣派。
他心裡微微沉了沉,朝著柳氏遞了個眼色。
柳氏立刻會意,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放下銀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狀似隨意地問道。“阿硯,你也真是,帶張姑娘回府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提前跟爹娘說一聲?
也不給我們介紹介紹,這張姑娘是哪家的千金啊?家裡是做什麼營生的?”
這話一出,張薇握著筷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她心裡咯噔一下,慌得像揣了隻兔子。心裡嘀咕著:
“媽呀,這要是讓他們知道,我爹是賣豬肉的,不得當場把我這碗都丟出去!”
她慌得臉色發白,腿也不自覺的抖起來。
沈硯卻語氣平穩得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母親,張姑娘並非尋常千金,她是位奇女子。”
張薇愣了愣,看了眼沈硯。
而沈硯的目光正好也落在她身上,帶著幾分肯定。“張姑娘精通醫術,還懂勘驗之術,前陣子的方丈案、連環殺人案,趙員外家小妾慘死案都是她幫著衙門破的案。
聖上在早朝時,還特意誇了京兆府辦事效率高,說要是多些這樣的人才,天下的冤案就能少些。”
柳氏手裡的茶杯頓了頓,眼神裡多了幾分詫異,她又看了兩眼張薇,見她穿著樸素,眉眼間卻透著股利落勁兒,倒真不像隻會描眉畫眼的閨閣女子。
便沒再追問家世,隻是拿起銀筷,開始給自己夾菜,語氣也淡了不少。
“這樣啊……那倒是難得。”
“張姑娘還懂勘驗?”沈老爺卻來了興致,他放下手裡的酒盞,目光裡帶著幾分探究。“這勘驗之事繁瑣又凶險,時常要接觸屍體。尋常人家的姑娘,彆說碰了,平日裡看見隻老鼠蟑螂都得蹦半丈高。
張姑娘敢行仵作之事,還能幫著破案,確是奇女子也。”
張薇心裡悄悄鬆了口氣,連忙順著話茬道。“沈老爺過獎了,我隻是懂些皮毛,都是跟著我師父學的。
能幫著衙門找出真相,讓死者瞑目,也是應該做的。”
她不敢說彆的,隻撿著勘驗的事說,語氣儘量平靜,可耳尖還是忍不住發燙。
沈老爺點了點頭,又問了些勘驗的細節,比如如何分辨毒藥,如何從傷口判斷凶器。
張薇雖有些緊張,卻也答得條理清晰。這些都是她親身經曆過的,早已刻在腦子裡。
沈老爺越聽越滿意,時不時點頭,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讚許。
柳氏坐在一旁,見沈老爺對張薇頗有好感,也沒再多說什麼,隻是偶爾給沈硯夾菜,氣氛倒比剛開始融洽了些。
“來來來,多吃點菜。”
“張姑娘彆客氣,當自個家。”沈老爺笑了笑,“彆拘束,能讓阿硯領回家的姑娘,你還是第二位。”
“父親………”沈硯有些不高興,朝沈老爺使了個眼色。
“吃飯吃飯。”沈老爺咳了咳,埋頭喝了杯九兒。
張薇慢慢放鬆下來,終於能好好吃飯了。
她發現沈府的菜味道確實好,尤其是那道清蒸鱸魚,鮮得能掉眉毛。
一頓晚膳吃了近一個時辰,直到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下來,掛在廊下的燈籠亮起暖黃的光,才算結束。
張薇跟著沈硯走出花廳,晚風一吹,她才徹底鬆了口氣,後背不知何時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
“沈公子,我看我還是回鋪子裡睡吧。”她停下腳步,看著沈硯的側臉。
沈府雖大,卻讓她覺得拘束,尤其是柳氏那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心裡很不自在。
沈硯轉過身,借著燈籠的光,看見她眼底的局促,忍不住笑了笑。“怎了,不習慣?
我那母親的性子,向來看重門第,方才見你穿著樸素,定是心裡有了些想法,才會對你冷淡。
你彆往心裡去,反正以後也見不著。”
張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聲道。“也不是不習慣,就是……覺得麻煩。
我住的鋪子離這兒也不遠,走回去也就兩刻鐘,很方便。”
“你是怕我母親怠慢你?”沈硯直接點破,語氣裡帶著幾分歉意。“我母親是這樣,剛開始見你不是大戶人家之女,就冷淡了些,你莫往心裡去。
她沒有壞心,就是老思想,覺得女子就該門當戶對。”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她定是以為我和你兩情相悅,都是誤會。”
“沈公子我知道我們之間沒什麼……”
沈硯看著張薇泛紅的耳尖,忍不住又笑了笑。“這夜裡走回去不安全,你要是不嫌棄,就在府裡住一晚。
我讓丫鬟給你收拾間客房,明日一早再回去也不遲。”
“可是……會不會麻煩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