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和張薇走進賭坊,喧鬨聲突然靜了一瞬,大家看了他們一眼,便又繼續賭。
老板娘眼尖,老遠就認出了沈硯,走到跟前便福了福身。“沈公子大駕光臨,真是讓我們這蓬蓽生輝。
想必這就是張姑娘吧,快裡麵請。”
沈硯抬手回了個拱手禮,“不知我們前來,可否有打擾到老板娘?”
“瞧您說的,哪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老板娘連忙側身引著兩人往裡走,轉頭衝裡間喊了一嗓子。“劉管事!趕緊泡一壺最好的雨前龍井來,給沈公子和張姑娘解解乏!”
“好茶就不必了。”沈硯的腳步頓在大堂入口,目光掃過那些圍著賭桌的賭客,聲音比方才沉了些。“我們此次前來,也就是想向老板娘和劉管事了解一些事情,不必這麼費心。”
老板娘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隨即又軟下來,引著兩人往西側一間僻靜的賬房走去。
“沈公子有話儘管問,隻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賬房裡彌漫著紙張和墨汁的氣息,靠牆的書架堆得滿滿當當,既有賬本,也混著些翻舊的話本。
桌案上還散落著幾枚骰子和一副沒理完的骨牌,與外麵的喧囂隔著一道木門。
劉管事很快端著茶盤進來,見了沈硯便躬身行禮。
“真不必客氣,我們就來了解點事,這茶豈不是破費了。”
“為沈公子泡茶,哪怕您不喝,小的也樂意。”
“老板娘,劉管事,前幾日李裁縫他們來賭坊玩樂的時候,可有提起過蘇老板?”
“沒有。”老板娘搖了搖頭。
“我也沒聽他們提起過。”劉管事也跟著搖了搖頭。
沈硯沒說話,起身走到書架旁,目光掃過架上的書冊,最後停在牆上掛著的一幅字畫上。
那是一幅山水圖,筆觸蒼勁,右下角鈐著賀山的印章。
他伸手虛指了指畫框,“這畫出自名家賀老先生之手吧?”
“正是。”劉管家點了點頭,滿眼欣喜。
“方才在秦府,剛好也瞧見一副,筆法氣韻倒是相差無幾。”
劉管事臉上露出幾分得意,“沈公子好眼力!這確實是賀老先生的真跡,是我們老板生前花了五百兩銀子從一個古董商手裡買來的。
賀老先生的真跡金貴得很,整個大召國也湊不齊二十副,我們這副能掛在賬房,也算是鎮場子的物件了。”
“沈公子若是喜歡,我這就讓人取下來送你。”老板娘說著就要招手叫夥計,語氣裡滿是慷慨。
“不可不可。”沈硯連忙伸手攔住,語氣誠懇。“君子不奪人所好,老板娘的心意我領了。這字畫是貴坊的寶貝,我怎能奪愛?”
老板娘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再堅持。
張薇站在一旁,悄悄打量著賬房裡的景象。書架最下層堆著幾箱賭具,骰子的棱角被磨得光滑,骨牌上的紋路卻依舊清晰。
窗外傳來賭客們的叫喊聲,時而高亢如歡呼,時而低沉如歎息,一浪高過一浪,像是要把這小小的賬房也掀翻。
她心裡忽然泛起一陣涼意,想起之前聽街坊說的,有人為了翻本,把家裡的田地都當了,最後落得妻離子散的下場。
也不知今夜一過,這裡又有多少人要輸得傾家蕩產,帶著滿心悔恨離開。
“這字寫得好!”沈硯的目光,被桌案上攤開的一本字帖吸引。
“就隨手寫寫罷了。”
“劉管事謙虛了。”沈硯走過去俯身細看,隻見紙上寫的是楷書。“這筆鋒利落,結構端正,雖不及名家那般氣韻天成,卻也透著幾分功底。”他不由得讚了一聲:“這字寫得是真好!筆力沉穩,倒是少見的好楷書。”
“沈公子過獎了,就是小人平日裡沒事,照著字帖瞎寫的,登不上大雅之堂。”
“哪裡的話,這般好字,怎麼能說是瞎寫?”沈硯抬頭看向劉管事,語氣帶著幾分真切。“我近來正想練一練楷書,不知劉管事可否送一本與我?”
劉管事一聽,連忙伸手去拿桌案上的字帖,剛要遞到沈硯麵前,老板娘卻突然伸手按住了字帖。
她臉上依舊帶著笑,語氣卻比剛才軟了些。“沈公子,這字帖有什麼好的?劉管事的字雖說看得過去,可比起那些名家來,還差著遠呢。
我這裡收藏了好幾本名家寫的字帖,有前朝柳公權的拓本,還有當今書法大家周先生的真跡,那才配得上沈公子的身份。”
劉管事的手僵在半空,隨即也反應過來,連忙收回手,跟著幫腔。“是是是,小的這字馬馬虎虎,確實不值得沈公子收藏。
老板娘那裡的名家字帖才是真寶貝,沈公子還是拿那些去臨摹才好。”
沈硯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卻沒再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
老板娘很快從裡間的櫃子,取出一個錦盒,打開後裡麵放著兩本字帖,紙頁泛黃,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物件。
她把字帖遞給沈硯,“沈公子您瞧瞧,這兩本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您要是不嫌棄,就拿去用。”
沈硯接過字帖,低頭翻了兩頁,隨即轉身把字帖遞給了身旁的張薇。
張薇連忙接過,小心地抱在懷裡,目光卻忍不住看向桌案上那本被老板娘按住的字帖,心裡滿是不解:
“不過是一本尋常字帖,老板娘為何這般緊張?”
老板娘見沈硯接過了名家字帖,卻沒再提之前的事,臉上的笑意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