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山寺的輪廓在雪霽初晴的薄光中漸漸清晰,梅香仿佛已隱隱隨風潛入車帷。
“阿瑤,要我說,你就留在京城不好麼?咱們姐妹一處,豈不熱鬨?”
秦秋茜挨著她,語氣殷切,真心實意想挽留。
陳瑤唇角微彎,卻輕輕搖頭:“表姐好意,阿瑤心領了。”寄人籬下,縱有暖屋熱飯,又怎及自家屋簷下的自在?
而且她不傻,能看懂大舅母眼底那份若有似無的疏淡與嫌棄。
所以,何必呢?
馬車放慢速度,排隊下車。
“阿瑤快看!”
秦秋茜忽地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她臉頰飛起兩朵紅雲,指尖悄悄挑起車窗一角,“那是二哥的同窗,蕭公子!”
陳瑤順著那縫隙望去,相國寺入口處,一個身穿粗布長衫的青年,正立在她們馬車不遠處,看似隨意,眼神卻時不時瞟向這邊。
“阿瑤…你覺得他如何?”秦秋茜聲如蚊蚋,含羞帶怯。
如何?陳瑤心下微哂。
府裡人都在傳,大舅母今日帶他們來相國寺,賞梅隻是順帶,主要目的是相看,對方是戶部侍郎的嫡次子,且大舅母對這門親事非常滿意。
而外麵那人一看就是寒門學子。
她不動聲色地放下簾子,淡淡道:“瞧著…是個刻苦進學的。”
“是吧!阿瑤也看出來了?”
秦秋茜仿佛得了莫大肯定,眼眸晶亮,話匣子徹底打開,“二哥說,蕭公子家境清寒,家中隻有一位寡母,日夜漿洗供他進學。
他自己更是勤勉,書院裡數他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吃食也最是儉省。前次科考,頭一回下場便中了秀才呢!”
她雙手交握於胸前,語氣裡滿是欽佩與疼惜。
“那又如何?”
陳瑤語氣依舊平淡,目光卻透過再次挑開的簾縫,落在那青年身上。
秦方學幾人已走入相國寺,這人卻還在原地踟躕,她都能看出這人心思不純,她表姐竟然還滿臉憧憬。
陳瑤扶額,這便是大舅母帶她來的用處了。
果然,吃人嘴短。
遠處傳來秦方學不耐煩的呼喚:“蕭兄!磨蹭什麼?快跟上!”
蕭林聞聲,臉上掠過一絲明顯的失望,又戀戀不舍地朝馬車方向望了一眼,才轉身小跑著追去。
陳瑤心中冷笑:引狼入室而不自知,她這二表哥,心可真夠大的。
馬車停穩。兩人下了車,寒氣立刻裹上身。陳瑤緊了緊披風,快步走向從前麵馬車下來的王素素。
“今日相國寺人多,你們兩個莫要落了單!”
王素素麵色端肅,目光尤其在陳瑤身上頓了頓,“阿瑤跟著你表姐,不可淘氣。”
“知道了,娘!您都說八百遍了,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咱們快進去吧。”
秦秋茜迫不及待地挽住王素素的手臂,嬌聲催促。
王素素深吸一口氣,點了點她的額頭,轉頭對侍立一旁的丫鬟沉聲道:“春杏,夏荷,給我盯緊小姐!半步不許離!”
她正欲攜二人往寺內走,身後官道上又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鑾鈴。兩輛更為軒敞華貴的馬車穩穩停下。
仆從迅速搬來腳凳,第一輛車廂門開,一位身著石青色緙絲灰鼠皮襖、頭戴點翠金簪的端莊婦人被攙扶著下車。
這通身的氣派,正是戶部右侍郎蘇家的當家主母——蘇紅妝。
王素素臉上瞬間堆起恰到好處的熱絡笑容,迎上前去,聲音清亮又帶著熟稔:“哎喲,蘇姐姐!可把您盼來了!路上積雪,可還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