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巧咳得麵紅耳赤,聞言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抬手便將陳猛的手掌拂開。心道:成親二十餘載,這呆子還不如個孩子會說話。
陳猛被拂了手,隻覺莫名其妙,怎麼又生氣了?
他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魚腹上最細嫩的肉,放進李巧碗中,陪笑道:“孩子娘辛苦一年了,多吃些,多吃些。”
李巧斜睨了他一眼,終是低頭,將那塊魚肉塞進口中。
陳猛暗暗籲了口氣:可算哄好了!這大年下的,若真被攆出房門,恁沒麵子。
老宅熱鬨,卻不知那山水荷塘莊子上,此刻更是熱鬨非凡。
秦方學是個會享樂的,早早命人將桌椅搬到梅樹下,又把隔壁莊子的劉管事並幾個頭臉人物一並請了來,說是要過個彆致的新年。
燈籠高掛,梅香浮動,眾人圍坐,正吃得酒酣耳熱。
忽然,一個身形魁梧、胡子拉碴的漢子,闖進了這梅香月色裡。
“你是誰?!”秦方學最先警覺,立刻起身,下意識將秦秋茜護在身後。這莊子外頭分明有人值守,此人怎會悄無聲息的進來了?
倒是那劉管事,借著燈籠暈黃的光,眯著眼將這漢子上下打量了好幾回。
“劉管事,是我!”那漢子抱拳一禮,在席間快速掃視一圈,在某處似乎微不可察地頓了一頓,旋即才又看向劉管事,“阿瑤……可是回陳家村了?”
“哎喲!是趙師父!”
劉管事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瞧我這老眼!幾月不見,竟一時沒認出來!陳小姐回村過年去了。
這不,表少爺說年節要熱鬨,今日便將兩個莊子的人湊到一處,圖個團圓喜慶。”
“趙師父?!”秦方學聽到名號,眼前漢子的身影與記憶中趙虎重合,他頓時又驚又喜,忙上前招呼,
“趙師父,您的事辦妥了?阿瑤過兩日便回,快,快請這邊坐,同我們一道吃頓年夜飯!”
話音未落,已有伶俐的下人搬了張凳子,安置在主桌旁邊。
趙虎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風塵仆仆、沾滿泥垢的衣裳,拱手道:“多謝表少爺美意。隻是我這一身醃臢,唯恐汙了席麵,容我先去拾掇拾掇。”
盧月紅一聽,忙不迭站起身:“我去給趙師父端水!”
“不必勞煩。”趙虎擺擺手,“諸位儘興,我去去就回。”
盧月紅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側身對旁邊的王阿翠低聲道:“原來這位便是趙師父!日日聽小公子念叨趙師父如何了得,今日可算見著真人了!”
王阿翠卻像是沒聽見,隻怔怔地用筷子一下下戳著碗裡那塊魚肉,直將好好一塊肉戳得稀爛。
雖多年未見,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隻是……如今兩人境遇,已是雲泥之彆。
“阿翠?阿翠?”盧月紅連喚幾聲不見回應,再看她碗裡那團狼藉,便知她神思早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想家了?”
王阿翠猛地回神,抿了抿唇,低聲道:“沒…沒有。”
她胡亂夾起那塊被戳爛的魚肉送入口中,一股說不出的鹹澀滋味,混雜著未儘的淚意,在口中蔓延開來。
不待她強咽下去,一方乾淨的帕子已經輕輕覆在她臉上。
盧月紅湊近了,聲音壓得更低:“好妹子,今兒是除夕,咱不興掉淚珠子。若真想家,等過了年,好好求求小姐,讓她派個人送你回去看看。”
王阿翠雙手緊緊捂住臉上的帕子,悶悶地“嗯”了一聲,再不肯抬頭。
趙虎收拾得極快,他本就是個利落人,莊上又一直給他留著房間,熱水衣衫都是現成的。
不過一盞茶功夫,他便刮淨了滿臉的胡茬,換上一身乾淨的青布短打,重新回到了梅林中。燈火映照下,整個人精神煥發,與方才判若兩人。
他步履沉穩地走向主桌,目光卻似不經意般,再次投向王阿翠所在的那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