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蘇夏不是他能換得起的東西。
她遠比命運慷慨,也遠比他所擁有過的一切珍貴。
有人和他一樣,甚至勝過他千百倍地愛著她,正因如此,許霽青在試圖代入蘇小娟心情的下一瞬,就無法對女人產生任何記恨或怨念——
她的每句話隻是陳述現實,沒有半點謾罵和侮辱。
如此溫和,卻遠比一記耳光來得凶狠。
那種痛意從身體深處密密擴散開,如同一根生鏽的鋼釘,紮穿了他的骨頭。
從日落到天黑,腦海裡是AB區間強製循環的錄像帶,從火場聽見那聲踹門的動靜開始,到現在這一瞬間結束,一遍遍地重來。
再往前倒帶。
到他自以為是地騙她先上高鐵,到江大數學係走廊裡的寒風。
到夕陽下的體育館器材室,到她在南城地鐵站門口台階坐著,等他的那一夜。
那碗連鎖店的全家福餛飩,某幾條他在她手腕上依稀見過,後來某一天再不見蹤影的亮晶晶手鏈。
頭頂的風扇葉嗡嗡轉,她幫他擦乾水痕的食堂長桌。
再往前,一切開始的原點,她邀請他做同桌,告訴他她的生日是四月十五,送他那把印著小白貓的鎖。
太重了。
假如他和蘇夏之間有座天平,前前後後方方麵麵,哪怕他把一整顆心剖出來,一塊塊骨頭全部打碎了壓上去,也無法撬平另一側的重量。
分離本質上像一種背叛,可蘇小娟說得句句在理。
階層躍升的通道在閉合,寒門再難出貴子。
他但凡還有一絲擔當和良知,就不會覺得幾句對未來的承諾,就配得上她最好的幾年青春。
更何況女人拿來對賭的不是彆的,是蘇夏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蘇小娟自己。
他何德何能,能讓蘇夏為了他和母親離心?
冬天醫院的噴水池不放水。
池底是小路邊吹落的黃葉,在寒風裡打著旋起起落落,往他腳邊滾。
許霽青在池邊蹲了會,又在急診樓病房走廊儘頭枯站到九點,隔一會去護士站問一趟情況。
直到夜幕深垂,護士被煩到看見他的臉就皺眉,省隊的帶隊副教練和張建元輪番打電話找人,他才走回了清大校園內的招待所。
大堂內光線明亮,沒什麼人在。
“怎麼才回?”
張建元坐在靠綠植牆的小沙發,膝上放了一摞滿是寫劃痕跡的A4紙和名片,見他紅光滿麵一招手,等人走近了才說,“下午的數論應該是快批出來了。”
“京大那幫人動作真快,估計小分已經悄悄看過,剛吃晚飯的時候你不在,追著我問了一路你什麼專業意向。”
“我沒敢多說,就權當你代理聽了聽。”
成績再好的競賽生,心態再穩、再老成,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頂級名校爭相示好,沒人會不興奮。
張建元自己都與有榮焉,壓低了聲音道,“京大那邊現在就願意跟你簽,光華元培隨便挑,明天能定的話,簽字費這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