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合著黴變、排泄物與絕望的複雜氣味,像一堵無形的牆,擋在陳山麵前。
這裡是九龍城寨的邊緣,難民營。
與和義堂地盤內那種混亂中尚存的秩序不同,這裡隻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則。
用破爛油布和朽木搭建的窩棚,像一個個潰爛的膿包,緊緊地擠在一起。
衣不蔽體的孩子,眼神麻木地坐在泥水裡,身上爬滿了蒼蠅。
病倒的老人躺在窩棚門口,發出無意義的呻吟,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陳山那件乾淨的長衫,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
他沒有帶任何手下,獨自一人,像一個誤入地獄的過客。
他的腳步很慢,目光掃過一張張被饑餓和疾病扭曲的臉。
他不是來施舍的。
他是來掘金的。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壓抑的哭喊,夾雜著男人粗暴的咒罵聲。
“拿來吧你!”
“再哭!再哭老子連你這小崽子都賣了!”
兩個穿著破爛背心,流裡流氣的地痞,正將一戶人家的窩棚踹開,從一個女人懷裡搶走半袋發了黴的米。
那是他們一家最後的口糧。
女人死死護著懷裡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男人被打倒在地,嘴角淌著血,敢怒不敢言。
周圍的難民,隻是冷漠地看著,眼神裡沒有同情,隻有習慣了的麻木。
在這裡,這種事每天都在發生。
陳山走了過去。
他的出現,讓那兩個地痞的動作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吊梢眼的地痞,上下打量著陳山,看他穿得乾淨,又是一個人,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怎麼?想學人英雄救美啊,小白臉?”
另一個滿臉橫肉的,掂了掂手裡的半袋米。
“識相的就滾遠點,彆給自己找不痛快!”
陳山沒有看他們。
他的目光,落在那對被欺辱的夫婦身上,然後又掃過周圍那些麻木的看客。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把米,還給他們。”
吊梢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大笑起來。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啊!”
陳山沒有重複。
他隻是抬起頭,靜靜地看著那兩個人。
他的眼神很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殺氣,就像在看兩件沒有生命的物件。
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這麼一看,吊梢眼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
一股沒來由的寒意,從他尾椎骨升起。
“我再說一遍。”
陳山的聲音,依舊平靜。
“把米,還給他們。”
“然後,滾。”
就在氣氛僵持到極點的時候,一個身影從不遠處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是王虎。
他身後,還跟著四個和義堂的精壯漢子。
他們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站在了陳山身後,冰冷的目光,鎖定了那兩個地痞。
“和義堂,陳山。”
王虎沉聲報出了名號。
和義堂。
陳山。
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狠狠劈在了兩個地痞的腦子裡。
他們臉上的囂張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換上了一種見了鬼的恐懼。
最近整個九龍城寨,誰不知道和義堂新上位的陳山。
吊梢眼腿一軟,手裡的米袋“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他“噗通”一聲就跪下了,朝著陳山的方向,拚命地磕頭。
“陳……陳爺!我有眼不識泰山!我該死!我該死!”
另一個地痞也反應過來,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響。
陳山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王虎走上前,將那半袋米撿起來,遞還給了那個驚魂未定的男人。
“拿著。”
男人顫抖著接過,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陳山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頭也不回地說道。
“從今天起,這個難民營,也算我半個和義堂的地盤。”
“再讓我看到有誰在這裡欺負老弱婦孺。”
他停頓了一下。
“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
說完,他徑直離開。
那兩個地痞癱在地上,連滾帶爬地消失在巷子深處。
周圍的難民,看著陳山離去的背影,麻木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光。
……
陳山繼續往裡走。
他的目標很明確。
打手,他不缺。
他要找的,是另一種人。
在一個肮臟的角落,幾個人圍著一張破木箱,正在聚賭。
一個四十歲左右,戴著眼鏡,麵容清瘦的男人,正死死盯著麵前的牌九,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當他顫抖著手,掀開自己的底牌時,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
他輸了。
連最後幾枚銅板,都輸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