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叮囑凝香與絳紋千萬勿離開帳子,與青靄兩個手提兵器並排疾步出來,滿眼俱是火光閃爍映照下的慌亂身影。冷月影也聞聲大步跑出帳子,朝他倆掃視一眼,三人心照不宣地點一點頭。軍營中隻有三個戰俘,郝隱、何真、無念,能舍命來劫他們的也隻有一人,緲雲真仙。三人不約而同趕去戰囚營。
囚禁郝隱的牢籠外百步闊的法陣被破壞無餘,牢籠碎成齏粉,符篆散落一地,所有看守倒地不知死活,郝隱更是蹤跡全無。緊鄰的囚禁何真與無念的營帳倒是一絲未動,裡麵兩人也安然無恙,呆呆聽著外麵驚天動靜心灰無措。三人又急忙趕去議事大帳,那裡無塵天尊早得到消息,已先一步趕到,還有其他零零落落的仙家,個個衣衫未整,氣喘籲籲。無塵天尊一改往日舒緩語氣,急言道:“有人闖營,郝隱被劫走,雙雙隱於暗夜,未知去向。諸將士聽令,全部安於原地,清點安定自己手下兵馬,隨時待命。暮華,召集你手下全部兵馬,務必守護住大營。沈衝天,你與你手下三名副將出四方追擊,至少也要將郝隱追回,若其負隅頑抗,可準你自主行事。”
冷月影與沈衝天當即答應下,誰知一聲“是”剛出口,一聲巨響震動天地,也震呆帳中諸仙。大家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名士兵急跑進大帳,慌言慌語道:“一個白色大火球從天而降,直直砸落在沈先鋒的帳子上,沈先鋒及家眷未及救出。沈,沈先鋒?”
沈衝天急得嗓子立時發不出聲音,扔下眾仙,扭頭衝出去。青靄環視一番諸仙,向無塵天尊一拱手,也急忙跟了出去。
無塵天尊一聲長歎,慢悠悠道:“看來不必追了。暮華,帶你的人也過去吧。諸將依前令原地待命。”
已值深夜,滿軍營卻在一個通天火柱映照下纖毫畢現,這個熊熊燃燒的黃白色大火柱就是沈衝天的營帳。趕來救火的士兵在火焰十步開外圍成一個圈,所有水潑上去頓時化作煙散,絲毫不減大火威勢,見此情形,無一人敢前進一步。沈衝天拚命扒開人群,徑直就朝裡衝,被後麵趕上來的青靄以及周圍士兵死死拉住。
冷月影落後一步趕到,腳未落地,身後一道冰雪旋風裹挾冰川寒澗之水從天而降迎頭撲向大火,將火死死壓製住,隻在眨眼間,大火迅速反撲,吞噬雪水。冷月影正準備再次引動冰川之水,就見火光中走出一個高挑身影,吸引所有仙家的注意。此人一身殷紅衣衫如心尖赤血染就,襯托著蒼白勝過石膏的肌膚,身軀細挑似柳枝,三千銀絲從腦後直脫垂在地,麵容老而不衰,鳳眼半睜,藐視諸仙。在她身後,一個更加高大魁梧的身影如同一堵隨行護衛的牆,不離不舍地步步緊跟。
隨冷月影一同趕來的小金鳶忽然倒地下跪,心驚膽戰地喚道:“師父”,同時不忘輕扯一扯身邊無毒的衣袂。
無毒與無怨兄弟頭一次見緲雲真仙,手足無措地緊跟著跪在地,小心喚道:“師祖。”
緲雲真仙眼中絲毫不夾小金鳶,隻恨恨道:“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師父!你的事,將來再定奪。青靄叛徒在哪裡!”
青靄急忙側身擋在沈衝天前麵,俯首施禮道:“師父在上,青靄萬般苦衷,還望師父諒解。”
緲雲真仙一股怒氣隻衝向青靄:“你當初如何發下誓願,如何向我保證!枉我保你返本複原,悉心栽培教導,竟換來你臨陣倒戈。”
郝隱在後麵冷冷提醒道:“老仙姑,不值得為這個叛徒牽扯精力。她身後那人就是奪了何真雙目、害了五位主人的沈衝天。”
青靄見師父指下暗運氣,知大事不妙,驚慌急忙辯解道:“師父莫聽信郝隱一麵之詞。”
言語間,緲雲真仙已到二人眼前,抬頭一眼先瞥見一旁的冷月影,垂眼打量衣著,滿臉不屑道:“冷氏子弟。我就說這些徒弟怎麼不中用的不中用,背叛師門的背叛師門,緣故竟在於此。”
冷月影麵對緲雲真仙,修為、輩分皆差,底氣不足,就剩一絲傲骨,倨傲道:“魔界敗北,五老身滅,乃天之數,非戰之禍。緲雲真仙既已歸屬三界中,莫再逆天而行,否則大禍近矣。”
緲雲真仙譏笑道:“你師父知我到此,都不敢出來,竟輪到你在我麵前叫囂。”說著話感覺氣已至,一道離魂指直點過去。冷月影忙亂祭出旋風抵銷,就勢撥開緲雲真仙的氣力引向自己。
眼看冷月影隻在數招間就已招架乏力,周圍仙家將士似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動不動,隻顧觀熱鬨,無一個敢朝前湊,無塵天尊一直未出現,沈衝天心急如焚。他見識過何真離魂指的威力,而其與緲雲真仙相比,單壽數就不啻天壤,更不要說修為淺深,當下情急,沈衝天竟然忘了自己的本事修為,抽出金蟬劍就揮了過去,趕緊協助冷月影,不料卻將自己卷進戰局不得脫身。緲雲真仙以一敵二毫不吃力,三五下逼迫得兩個晚輩節節敗退,漸進死地。緲雲真仙不欲耽擱時辰,奮力祭出兩道離魂指同時點向二人。眼看沈衝天與冷月影性命不保,忽然一道黃白火焰從旁邊朝著緲雲真仙噴過去,半途截住離魂指。離魂指餘威仍存,重重擊在二人身上,將二人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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緲雲真仙沒有乘勝追擊,而是被剛才的火焰驚住,這是她的九重靈炁淨火,惟有她自己可以避開,若是換作彆的仙家,早性命不存。她疑惑扭轉頭望向火焰來處,沈衝天與冷月影重傷在地,也循著火焰方向尋找救下自己的恩人。青靄手下仍未收勢,雙目圓睜,神色果決,一副凜然之勢。
緲雲真仙恨得惟有咬牙,急欲再攢氣,正在關鍵時候,半空中一道長唳攜罡風而至,風中冰雪霜雹齊齊化作十八兵器衝向緲雲真仙前心。緲雲真仙本來被青靄吸引注意,一個不提防,被罡風寒氣噎閉住渾身陽氣,頓時感覺渾身氣短難續,滿腔本事難以施展。她抬頭望向半空,一個白色身影飄然而落,原來是冷翱。冷翱徐徐落在冷月影和沈衝天身前,麵向緲雲真仙不卑不亢道:“先風神第二子特來拜會。”
緲雲真仙並不認得冷翱,卻也認得功法出處,頓時明白是尋仇的來了,仗著自己修為年歲皆高,欺冷氏叔侄所學有限,硬頂住氣息,隻在刹那間重又攢聚起渾身真氣。眼看著真氣已至指下,暗夜之中突現一掌憑空劈向後心,打得她趔趄幾步終於跌倒在地,緊接著又是不間斷兩掌,這一回緲雲真仙再難起身。這一回,不但冷月影與沈衝天,連後麵的郝隱皆麵對暗夜虛空一臉茫然。隻有冷翱從掌鋒中辨出什麼,麵色忽變,伸手攔在冷月影和沈衝天前麵,獨麵暗夜,略側頭小聲警醒道:“來的不是好人,千萬小心。”
不料後麵沈衝天辨認出越來越近的身形,訕訕喚道:“父親。”
冷翱扭頭看著沈衝天,驚惶之色已滿布麵上。
沈輝從夜色中走出來,點頭應道:“孩兒乖。”
一旁的郝隱見傷害主人的人露出真容,拚儘全力揮掌撲向沈輝。緲雲真仙急忙攔阻:“隱犬兒,不要!”話剛出口,沈輝轉身右手向外一揮,躲開郝隱的攻擊,左手向半空一抬,口中念念一聲,從燒成火山的帳篷中飛出一道白光,飛入沈輝左手。沈輝握緊白光,全力重重擊打在郝隱的後腰上,郝隱一聲淒慘嚎叫,臉朝下跌落在地現出原形,隻剩滿地滾爬呻吟,沈輝眼角不夾。
青靄旁觀,雖說一個也不認得,單聽沈衝天一聲喚,再看到兩位神仙區區幾下製伏師父,重傷郝隱,全然沒有了剛才的威風凜然,戰戰兢兢伏在地上,小心翼翼抬頭望著冷翱和沈輝。冷月影和沈衝天的傷勢並不算太重,隻是慌亂連帶驚嚇,一時氣機混亂,渾身虛軟難以起身。緲雲真仙和郝隱更是再做不得壞事,傷不得人。沈輝環視一圈地上眾仙,轉身朝向仍在熊熊燃燒的帳子,運氣踏罡步幾番施法,火勢減小漸息,終於消失不見。他向仍跪在地一動不敢動的三人道:“愣著乾什麼,趕緊去救人,還來得及將功補過。”
小金鳶、無毒、無怨望著一山更比一山高、步步製衡的打鬥,早不知所措,聽到沈輝的話才反應過來,急忙爬起來奔進帳子。
無塵天尊姍姍來遲,甫一出現先瞥一眼沈輝左手的物件,見是一支白玉蕭,旋即笑道:“今日如此齊全,當為三界一大盛事。”說著先拜沈輝,“終於又見老神英姿,小將無塵拜上。”
沈輝隻擺擺手:“往事不必再提。”
無塵天尊轉向冷翱,恭敬施禮:“二公子神武意氣,果然名不虛傳。”
冷翱仍緊緊盯牢緲雲真仙,唯有攥拳咬牙。
無塵天尊又垂頭望向緲雲真仙:“多年不見,如今你也是位高權重,何至如此啊。”
緲雲真仙重傷,心中又難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剩低頭歎息垂淚。
無塵天尊道:“請二位至中帳歇息。暮華送回他的帳子醫治,沈公子、青靄另選一帳安置。郝隱仍舊送回戰囚帳,重設法陣;緲雲天尊重傷行動不便,在何真旁邊另置一個帳子安置,加派人手照顧著,既來就先彆走了。”
眾將士依令分頭行事。
一聲令下,小金鳶帶著無怨兄弟也過來,據實奏報道:“惟有沈衝天的帳子起火,周邊未受牽連。帳子裡兩名家眷凝香和絳紋均已找到。凝香當場殞命,屍身被火麵目全非,魂魄在混亂中離散他處。小校已派人去找,帶回來安頓。絳紋輕傷,討主帥示下,這裡混亂不堪,可否將她送至我的帳子救治。”
無塵天尊點頭應允,叮囑道:“你再去清點裡麵的物件,加派人手,務必尋回凝香魂魄,我自會妥善安置,給沈公子一個交代。”說完又歎息道,“此一戰陣亡將士不勝枚數,不論在仙籙與否,都該有個歸處。陛下統籌全局,隻怕一時未能歸置,你我不該忘了同袍。暮華,遣你手下的戰將軍持陣亡將士、眷屬清單至酆都地府麵呈府君,一一核實,請府君暫代為收留,待來日豐功行賞,一一歸位。”
冷月影被兵士攙扶勉強起身,答應道:“徒兒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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