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衝天不急不忙道:“曾有位前輩教導我,若遇困境難解,莫要執著,沿來路回去,追本溯因。你走吧,跟來時一樣,孤身一個,去留兩隨意,做個小小仙吏也好,四海遊蕩也好,告知陛下你很安穩,必不生謀逆之心便可。遠離我,不論什麼計謀、什麼詭譎再不能禁錮你。至於他們,已是勝券在握,隻差最後一步,事勢如潮不可逆。”
百裡諾望著沈衝天一臉頹勢,始終如夢囈一般,問又問不出,走又不甘心,試探道:“冷月影死了,無毒誰也不理,若我再離開,剩你一個怎麼辦?”
沈衝天無所謂道:“我還有未竟的承諾。”說完抬頭見百裡諾歪頭瞪眼盯著自己,頓時問道,“看什麼呢?”
百裡諾趕緊正過身子:“沒什麼,你等我回去將這些話細細琢磨。”
沈衝天不失時機叮囑道:“宜早不宜遲。不必告知,我看邸報即可。”
百裡諾心中迷迷糊糊,腳下蕩蕩悠悠,直至被隨身侍從喚醒,他才察覺,自己竟不知何時已到南方天尊府大門外。等候的侍從們一擁而上,關切問道:“你老氣色不大對勁,可是白鹿子為難你老了?”
百裡諾扭頭回望北堂山頂,半晌歎息道:“走吧。今後這裡不必來了。”
是夜,已過掌燈時間,外麵桌上擺滿肴饌,沈衝天與青靄在裡間對麵而坐,誰也不動不語,靜靜等候。忽然一名侍女急急匆匆跑進來:“小公子回來了。”
侍女聲如銀鈴,不高不響,清脆有餘,卻如平地炸雷,立時驚起沈衝天夫婦,兩人同時起身,同時衝出房間,顧不及收斂整肅儀容,腳步不停趕到前廳。
惜淵一隻小手被文惜寶牢牢攥著,簠部統領立於文惜寶另一側,三個人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望向這邊。惜淵見到親人,忙奮力掙脫文惜寶,跑跑顛顛地撲進母親懷中。青靄不顧前麵眾人,蹲下身子攬抱住兒子,在小臉上愛撫不斷,四下檢視,顫抖著聲問道:“我的兒,可累壞了?”
文惜寶趁勢道:“弟弟聰明,甚得陛下歡心。我等長久在陛下身邊,也少見他老人家像今日開懷過。陛下還說,他把孩子從人家父母身邊抱走,做父母的必定一整日擔憂難安,陛下他老人家也累了,大家都早些歇息,莫要太拘緊孩子。”
內中惟有惜淵倒是十二分的開心,仰臉朝母親得意炫耀:“天宮裡麵有個長須爺爺對我很好。”
沈衝天本來一心雙目隻在兒子身上,聞言立即輕聲糾正道:“那是陛下。”
“哦”,惜淵懵懵懂懂道:“那個長須爺爺陛下,我很喜歡他。”
旁邊的兩位將軍聽聞,忙都跟著笑起來。沈衝天不敢逾禮,更擔心孩子心思稚嫩,說出不當的話來,忙攔住後麵的,小心翼翼寒暄問詢答複,直至送走文惜寶二人,才鬆一口氣。
晚間,青靄半臥床裡麵,一手撐頭,一手摟惜淵在懷,不住輕拍輕哄。沈衝天麵朝裡坐在床沿,深情款款望著他母子,底下乳母並各色老少侍從靜悄悄立於外間等候著。
惜淵本來嗬欠連連,卻忽然從母親懷中扭轉頭出來,好奇問道:“天宮比咱家大那許多,裡麵住了幾個陛下?”
沈衝天無奈笑道:“天下隻有一位三界共主,就是陛下,怎會有彆的。”
惜淵伸指比劃著:“方才父親不是說那位長須爺爺也是陛下?連上房子裡那個,不是兩個?”
青靄聞言驚坐起,與沈衝天隻剩麵麵相覷。沈衝天扭頭望望外麵,回頭小聲問道:“淵兒,細細告訴父親母親,你今天都見了什麼人?”
惜淵歪著小腦袋使勁回憶:“惜寶哥哥與那位大胡子將軍領我去了天宮,見了好些大人,惜寶哥哥說他們是誰誰,我一個不認得。哥哥帶我去了一座院子裡,裡麵有個爺爺,哥哥告訴我說他就是陛下,要我趕緊跟著他行禮,留下我就走了,剩我跟著那個陛下爺爺好沒意思。後來吃過飯,陛下爺爺說要批改什麼,讓侍衛帶我出去玩。那些侍衛領我在院子裡轉啊轉啊地走到一座大閣子前,我認得那三個字,叫‘崇文閣’。”
沈衝天打斷兒子道:“好淵兒,長須爺爺在哪裡?”
惜淵接著講述道:“那閣子一點不好玩,裡麵儘是書,我看也看不懂。也不知什麼時候,那些侍衛都不見了,隻剩我一個,我就哭,哭著哭著哭出來一個長須爺爺。他順手拿出一塊糕給我吃,說跟我是親戚,讓我下次還去那裡找他玩。等我吃完糕,終於聽見那些侍衛都在喊我的名字,爺爺忽然又不見了。”
青靄與沈衝天心照不宣,隻柔聲細歌哄著惜淵睡著,交於乳母侍兒。兩人返回臥房後,緊閉門戶,青靄才質疑道:“難道是父親白鹿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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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衝天一撇嘴:“既能喚出‘親戚’,便是知曉淵兒身份,既知曉,哪有祖父指著孫兒喚親戚的。看守崇文閣的星君與咱們八竿子打不著,能沾些親的男子中,龍族走不到禦書房和崇文閣,寶兒那邊隻有無毒,百裡諾也算數,卻是孤身一個,剩下的灑浪上仙勉強也算,卻無一個是長須。”
青靄沉思道:“我母子所見莫非是同一個?”
“怎麼說?”
青靄道:“還是離開你之後的事。咱們這位陛下除卻幾場大典外,日日午後雷打不動地在書房批閱奏折,外麵無人,最是空曠時候。為此我曾悄悄潛進崇文閣,想要偷出幾部上古秘術,誰知裡麵目錄上通篇的‘佚失’,毫無收獲,出來正巧被人撞見,嚇得魂都要沒了,也沒敢抬眼看。對麵仙家也不喊人,也不動手,隻慢悠悠道,‘小小青龍膽量如此,隻養在水底著實可惜。聽聞天帝寢殿供奉白玉瓶一尊,養精凝魄聚氣,諸事可應,日常供花亦是可惜,’緊接著話語與身影一起都不見了。我還想著,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究竟何意,可巧不出三年,就聽說了你的事,再後麵就去替你偷盜玉瓶了。我猶記得對麵便是一個渾厚嗓音,卻不知詳細年歲模樣。”
沈衝天寬心道:“太多後事遠超你我修為預料之外,反正巴望不到,不如暫且放下,且行且觀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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