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聲音?”趙水問道,言語裡帶著顫抖。
他內心滿是希冀,希望從他人口中得到不一樣的回答,告訴他是他聽錯了。
手下們麵麵相覷,聽著若有若無的鐘聲穿透凜冽的寒風傳來,沉重而緩慢。鐘聲的節奏他們再熟悉不過,甚至有人還為傳音而敲響過某地的鐘鼓——九長一短,唯有城主駕崩才會如此鳴響。
王達到底年長,很快反應過來,一邊想著如何委婉安慰,一邊說道:“這……綿綿安息,聲——”
他的肩膀忽然被撞了下,打斷了話。
隻見柳門主攤著兩手歪歪倒倒地小跑上來,擠到人群的最前麵,循著鐘鼓傳來的方向伸頭張望。他一副驚惶失措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不可能……”
趙水的心凍住半截。
耳邊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趙水略一側頭,餘光裡流星閃過,順著天際向西北方向滑落。
天星墜落,貴人薨逝。鐘鼓哀綿,主上安息。
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胸口徹底地冰寒住,五臟六腑仿佛被血牽連扯動,一齊撕裂,痛得讓他無法呼吸。心血翻湧,讓他感到一陣眩暈,腳下不穩,幾欲倒地。
“將軍!”董士露和王達立即一左一右地扶住他。
“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容易……”旁邊的柳門主惶然道,步步後退,突然轉身拔腿就跑。
趙水眼神一淩,命令道:“抓住他!”
手下十餘人立即動作,柳門主沒跑幾步,便被圈住去路。畢竟是星門靈人,士兵們不知道他對趙水的那一番勸反言辭,隻當將軍對其不喜,因此隻是將他攔了住。
柳門主的這一動作,讓趙水的理智回歸幾分。
星信。
對,星信。
他勉強穩住心神,兩指並攏在空中揮寫,一筆一劃彙聚成藍色光點,被他甩向空中。一封、又一封。
有給城主的。
“城主!”
“哥,你可安好?”
有給付錚的。
“錚兒,發生了何事?”
“甚為擔心,望速回。”
有給親友的。
“爹娘,城中可有變故?”
“老蘇,收得到我的消息嗎?”
“……”
可無一人回他。
心緒再次混亂交織,這哀樂會否就是遺漏的賊子用來騙人的把戲?都城中究竟發生了何事?無數猜想與可怖畫麵閃過他的腦海,讓他越發心亂如麻。
赫連破……他的兄長,他的城主,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肉至親。
慌亂中,夜空中忽有一抹亮藍的光閃過。
是星信!
趙水燃起一絲祈求,迫切地伸手接過。是爹發來的星訊,隻有簡單的兩個字——
“莫歸!”
冀望轟然崩塌。
“將軍,可有說發生了何事?”董士露見趙水麵如死灰,按捺不住問道。
“將軍莫急。”王達在旁安撫道,“星靈被屏蔽操控也是有的,說不準是誘導埋伏,將軍要小心。”
趙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守好星軍,原地待命。”他說道,眸中爍爍淚光下染著血絲,“我回都城一趟。”
“將軍……”
王達還未來得及開口,趙水已箭似的衝上馬,迎著月光消失在林野之中。
留下的人,每一個心頭都蒙上一層塵埃。
星城賊亂時,丁一自稱預言中的“惡人”,以為平亂之後從此太平;外敵入侵時,以為大劫將至,好在眾誌成城追隨將軍守住了星城防線;眼見一切塵埃落定,卻竟然,聽到了王座之上那位命定打破天下大劫詛咒的赫連城主的哀訊——試問星城天下,又有何人不驚、何人不恐?
而作為駐外的星城大軍,此時唯一能夠仰仗聽命的,如今就隻有趙將軍一人了。
寒冬的夜路,十分冰冷。
朔風撲麵而來,刮得眼睛生疼,趙水咬緊牙關,俯身貼在馬背上,身下戰馬四蹄如飛,踏碎了官道上的薄冰。
三天三夜,趙水幾乎不眠不休,隻在驛站換馬時稍作歇息。每接近都城一步,心中的不安便加重一分。沿途的各縣各地已有人陸續掛上白布以示哀悼,可他不願信,不願停。
但有人會逼停他、將噩耗親口說給他聽。
伴星城外三十裡,快馬穿過一片枯木林時,趙水耳尖一動,猛地勒住韁繩。
戰馬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
“出來!”趙水冷喝,右手已按在隕鏈上。
樹叢中窸窣作響,幾十名身著官府兵服的士兵持弩現身,其後馬蹄與奔走聲交織,隻見從前路的迷霧中出現一排官兵,向他急速奔來——看來原本是打算將他圍困,隻是被提前發現了。為首的隊長離得近了,趙水才認清其樣貌,印象中好像是伴星城衙門裡的人。
“奉代城主之命,捉拿嫌犯趙水!”風中傳來他的高呼聲,“放箭!”
趙水一愣,沒等來反應的機會,便聽箭矢破空齊發,直衝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