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在乾清宮外的漢白玉台階下搓著手,眼睛不時往宮門方向瞟。
八月的日頭還是很毒,他額上滲出細汗,卻顧不上擦。
"出來了!"旁邊的小太監低呼一聲。
宮門處,胤禛身著石青色蟒袍緩步而出,腰間玉帶上懸著新賜的金黃絛穗,在陽光下明晃晃的刺眼。
蘇培盛小跑著迎上去,笑得見牙不見眼:"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胤禛腳步未停,隻淡淡"嗯"了一聲。
蘇培盛這才注意到主子眉間那道皺痕比平日更深,嘴角繃得像拉緊的弓弦。
"府裡都準備妥當了。"
蘇培盛壓低聲音,小步追著胤禛的步子,"福晉親自盯著廚下備的宴,說是要給主子......"
"撤了。"胤禛突然道。
蘇培盛一個踉蹌:"...啊?"
蘇培盛有些不解,以往萬歲爺給主子爺賞賜、誇讚,主雖然麵上不顯,但作為貼身的奴才,還是能感受到他愉悅的心情。
怎麼這次?
聽說萬歲爺可是在朝堂上嘉獎了自己主子爺差事辦得好,主子應該高興才對啊!
轎簾落下前,蘇培盛瞥見胤禛摩挲著袖中露出一角的黃綾匣子——那是裝賞賜的匣子,可主子的手指關節卻泛著青白,像是在掐著什麼人的脖子。
蘇培盛縮了縮脖子,決定今天謹言慎行!
回府的轎子走得極慢。
胤禛掀開黃綾匣,裡麵靜靜躺著那塊所謂的"先帝舊硯"。
硯台底部刻著"戒急用忍"四個小字,是汗阿瑪的的筆跡。
想起退朝後,汗阿瑪在養心殿對他說的那句:"為君者,既要能臨危不亂,更要...知進退。"
胤禛嘴角浮起一絲冷笑,皇阿瑪這是提醒他不要太出風頭呢。
今日朝堂上,太子看他的眼神已經像淬了毒的刀子;
老八那群人表麵恭維,實則提醒汗阿瑪他搶了太子的功勞,激起汗阿瑪對他的戒備和審視。
回到雍親王府,胤禛徑直去了前院。
幕僚鄔思道正倚在藤椅上看邸報,見他進來,擱下手中茶盞:
"王爺麵色不豫,可是今日麵聖有異?"
胤禛解下朝珠扔在案上,將康熙在養心殿言行細細說了。
鄔思道聽罷,瘸著腿走到窗前,望著院中一株將謝的花朵,眼中精光閃動:
"王爺此次防疫,手段雷厲風行,京城百姓交口稱讚。
太子門下官員卻屍位素餐,相形見絀。
皇上今日言語,表麵褒獎,實為警示啊。"
"鄔先生是說..."胤禛瞳孔微縮,忽然想起康熙說"知進退"時那個意味深長的停頓。
"不錯。"胤禛望向紫禁城方向,聲音低沉,"皇阿瑪最忌憚的,是完美無缺的兒子。"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色,"十三弟就是太耿直了..."
鄔思道:“所以,王爺需要一個“瑕疵”!”
胤禛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摩挲著手上的板子。
“瑕疵”?
驀地,胤禛腦海裡浮現出薑瑤母子的身影,心中一動,想必這個瑕疵,他汗阿瑪和他的那些兄弟會很滿意!
“鄔先生,你說若是此時爆出本王有個漢人庶子會怎樣?”胤禛麵帶微笑,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鄔思道聞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他明白了胤禛的意思,眉頭微挑,眼裡閃過一絲戲謔,讚歎道:
“此法甚好!”
鄔思道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興奮,他繼續解釋道:
“如此一來,王爺既不會給人留下被攻訐的把柄,又能巧妙地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最多,這不過是王爺的一樁豔事罷了,對於王爺的聲譽和地位並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
雍親王府正院
自從四爺傳話,今日要和福晉用晚膳的消息傳來,整個正院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躁動了起來。
因為疫病,胤禛已經幾個月沒有進後院了。
如今,主子爺時隔幾月進後院,就是來找福晉,可見是看重福晉的。
正院的丫鬟、婆子高興不已。
烏拉那拉氏理好菜單後,就讓春杏去廚房吩咐,春杏退出去後,遂轉頭看向蘇嬤嬤,笑道:
“蘇嬤嬤,大阿哥今日課業完成就把他接過來,這孩子也有幾月未見到他阿瑪了,前兩日還念叨著。”
蘇嬤嬤滿臉笑意地應承,福晉得主子爺敬重,她心裡比誰都高興。
酉時末,胤禛才伴著最後一絲霞光來到正院。
院門口傳來仆從的請安聲。
烏拉那拉氏著弘暉站在門口迎接。
見到胤禛,穿著寶藍色小褂的弘暉,規規矩矩地打了個千:"給阿瑪請安。"
胤禛彎腰扶起兒子,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長高了。
"他摸了摸弘暉的小腦袋,長高不少,阿瑪聽先生說,你學業精進不少,不過,該休息時還是要休息,切莫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