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吳合鎮。
夕陽熔金,將最後的光輝斜斜地灑在舒家老宅那扇古樸凝重的朱漆大門上,為門環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門環上斑駁的銅綠,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薑珩勒緊韁繩,胯下的駿馬噴著粗重的鼻息,在白玉欄杆前停下。
他翻身下馬,動作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卻掩不住眉宇間的急切與風霜。
他衣衫染塵,麵容憔悴,眼窩深陷,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最後的希望。
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個溫潤的白玉瓷瓶,瓶身不過掌心大小,卻雕龍刻鳳,古樸神秘,觸手生溫——這便是他曆經九死一生,從昆侖絕頂、萬年冰魄之下,九死還魂木旁奪來的“九轉還魂草”所煉製的秘藥!
他將馬拴好,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裡翻湧的激動與忐忑壓下。
他緩緩抬步,踏上舒家老宅那熟悉的青石台階。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上,沉重而堅定。他抬手,輕輕扣響門環。
“篤——篤篤——”
銅環相擊,發出沉悶而悠長的回響,在寂靜的黃昏中格外清晰。
“吱呀——”
厚重的朱漆大門被緩緩拉開一條縫隙。
一縷昏黃的燈光從門內透出,映照在薑珩那張堅毅卻難掩疲憊與風塵的臉上。
他抬腳踏過高高的門檻,熟悉的青石板路在腳下延伸,每一步都帶著沉甸甸的期盼與不安。
今日此行,能否達成所願?
能否……早日擁她入懷?
懷揣著這微薄卻熾熱的希望,他穿過庭院,目光急切地搜尋著那抹魂牽夢縈的身影。
庭院深處,那株百年老桃樹下。
夕陽的餘暉透過繁茂的枝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舒老爺子半倚在鋪著軟墊的藤椅上,身上蓋著一條潔白的羊毛薄毯。
久病纏身,使他原本矍鑠的麵容顯得異常憔悴,眼窩深陷,臉色蠟黃,不時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削的身體隨之劇烈顫抖。
舒潔身著淺綠色碎花旗袍,身姿纖細,正屈膝跪坐在祖父身旁的蒲團上。
她一手用白皙柔軟的手掌,極其輕柔地為祖父拍撫著胸口順氣,動作小心翼翼,充滿了心疼與無奈;另一隻素手則執著那柄繪著灼灼桃花的團扇,手腕輕搖,拂去偶爾從枝頭飄落、試圖沾染祖父衣襟的花瓣。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此刻盛滿了濃得化不開的憂慮與深深的無力感,緊鎖的眉頭如同籠上了一層散不開的愁雲。
腳步聲由遠及近。
舒老爺子渾濁的眼睛緩緩睜開,循聲望去。
當看清走近的身影時,他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有對自身病體的無奈,更有對身邊這唯一的、視若珍寶的孫女的無儘疼愛與不舍。
薑珩快步上前,在藤椅前停下,對著舒老爺子深深躬身一禮,姿態恭敬而謙卑:“舒老前輩安好。”
他直起身,雙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個溫潤的白玉瓷瓶,瓶身在夕陽下流轉著內斂而神秘的光澤。
“此乃薑家世代相傳、可起死回生的秘藥,晚輩薑瑜民,曆經艱險,僥幸尋得。今日鬥膽獻上,祈盼能解前輩沉屙之苦。”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懇切,“另……晚輩尚有一事相求……”
他話語未儘,舒老爺子晦澀嘶啞的聲音便已響起,帶著久病的虛弱,卻依舊有著洞察世事的銳利:“小公子……可是晉北薑家之人?你家祖父……近來可好?不知小公子今日……所求何事?”
他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人心,緊緊鎖在薑珩身上,帶著審視與探究。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恰好落在薑珩的側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也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內心的忐忑不安與那份深藏的、幾乎要破土而出的緊張期待。
這突如其來的、仿佛能看透靈魂的審問,讓薑珩瞬間有些無所適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