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乾咬下去酸得眯眼,惹得旁邊的小孩直瞅。
許成軍笑著把剩下的兩顆塞給孩子,看他攥著果乾跑遠。
突然覺得這趟街逛得值,能摸到時代的脈搏。
回到招待所時,夕陽正往窗紙上潑金。
許成軍剛把東西歸置好,就聽見敲門聲,“咚咚”兩下,帶著股毛躁勁兒。
開門一看,是省報那小夥子,懷裡抱著摞報紙,額頭上全是汗。
“許同誌,可算找著你了!”
他把報紙往桌上一放,露出裡麵夾著的稿紙,“我大名馬勝利,省報記者組的。這是我表哥托我給你的。”
許成軍這才想起,從澡堂結下緣分的小夥子隻知道叫小馬,還沒問名字。
上回帶的餛飩也因為沒碰到本人,最後都進了許成軍的肚子。
他遞過搪瓷缸:“先喝水,看你跑的。”
馬勝利灌了大半缸水,抹了把嘴。
“我表哥是《合肥晚報》副刊的,叫陳建國,跟你提過。上次你那首《時間》,本來他想發,結果被林秀雅林編輯截胡了”
“林編是我表哥的老同學,在《安徽文學》當編輯,說那詩得發月刊才夠分量。”
許成軍恍然。
“我表哥讓我帶話。”
馬勝利從兜裡掏出張便條。
“他特喜歡你的詩,說要是寫散文或短篇,給晚報供稿,稿酬給你千字四塊,比新人標準高兩毛,最快8月刊就能上。”
“哦對了,詩歌也要!”
許成軍看著便條上的字跡,筆鋒很硬。
上麵寫了《合肥晚報》的通訊地址和邀稿的客氣話。
他撓了撓頭,笑了:“替我謝謝你表哥,不過最近得忙改稿會,怕是沒時間。”
“改稿會?《安徽文學》明天要開的那個?”
馬勝利眼睛亮了,“許哥你還在這發了稿子!”
“你這記者,消息夠靈的。”
“嘿!記者嘛!都一個圈子!看您寫的詩就知道您一定是有名的大作家!”
許成軍忙不迭擺手,“處女作都沒刊發,‘新人’都得說是‘親人’。”
馬勝利樂得直搓手,臨走時又想起什麼。
“對了,我表哥說,《時間》那首詩,他本來寫了個編者按,說‘泥土裡長出來的哲思’。”
許成軍心裡給他表哥樹個大拇指,有眼光!
他關上門,見窗台上的糖葫蘆簽子還在,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
夜漸深時,許成軍坐在桌前,攤開稿紙。
白天聽到的“傻子瓜子”和“秤的準星”在腦子裡轉圈。
他想寫一篇關於改革的故事,寄托在那幾顆瓜子的味道裡!
就從年廣九開始寫吧!
他筆尖一頓,寫下標題:《稱星照春風》。
“春風是1979年的風。它吹過淮河路的青石板,掀動國營商店褪色的門簾,也吹軟了老周藍布圍裙上的褶皺。這風裡有陌生的氣息:秤盤上的零碎、個體戶營業執照上的紅章,還有人們攥著零錢時眼裡漸漸亮起的光。
“當老周把新換的藍布攤開,‘為人民服務’五個字在陽光下舒展時,秤星與春風撞了個滿懷。那不是驚天動地的碰撞,是青石板上瓜子殼滾動的輕響,是秤盤跳動的微光,是小人物在時代的轉捩點上,用最實在的日子,稱出了一個春天的重量。”
許成軍沒有用年廣九的真實人物和真實故事,做了隱晦的處理。
“他的瓜子攤有三絕。一是炒貨時放的冰糖,彆家都用綿白糖,他偏說冰糖炒出來‘帶股子清甜味’;二是那杆秤,秤星比彆家密三倍,稱東西時總要把秤砣往外溜半格;最招搖的是個硬紙板牌子,歪歪扭扭寫著‘買二兩送半兩’,被工商所的人撕過三次,每次老周都連夜糊個新的,漿糊裡摻著南瓜瓤,粘在竹筐上格外牢。”
可能是春風帶動了文思,兩三千字的短篇兩個時辰的功夫完成了從寫到修。
許成軍把稿紙疊好。
“夜風掠過秤盤,秤星在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把剛發芽的種子。”
這故事適合《合肥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