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成軍搖了頭:“不太一樣。馬爾克斯的魔幻是‘現實本身帶魔法’,《百年孤獨》裡會飛的地毯、下三年的雨,都是拉美土地上長出來的真東西。但《試衣鏡》的‘影子造反’,說到底是心裡的現實往外冒。春蘭不敢做的,影子替她做了,更像把‘壓著的欲望’變成看得見的動作,是現實被擠變形了,不是天生帶魔幻。”
這種對於拉美文學的理解,讓她驚訝,也讓她有點好奇。
於是加深了問題的深度和難度。
“那算超現實主義?達利畫裡也有這種‘不合邏輯的真’。”
“超現實更像潛意識瞎拚!”
許成軍解釋,“比如《記憶的永恒》裡化掉的鐘表,是沒頭沒腦的流露。但春蘭的影子始終圍著‘花布衫’轉,所有動作都指著一個明確的念想她想活得像自己。這種‘超現實’是有目的的,為了撕開時代捆住人的東西,更像‘戴鐐銬的魔幻’。”
李曉琳忽然笑了,指腹摩挲著稿紙上一句批注:“還有個細節,你讓所有試衣鏡都有同樣的豁口,像‘一群睜著的眼睛’。這種‘物的集體醒了’,怎麼理解?”
“福柯說鏡子讓‘假的自我’和‘真的身體’遇上,好顯出現實的裂縫,”
許成軍點頭,“一九七九年的中國,到處都是這樣的裂縫。博爾赫斯《圓形廢墟》也寫過‘鏡像裡的自我懷疑’,但他更在意哲學上的身份迷亂。我想寫具體的人。那些在政策縫裡偷偷開花的欲望。”
這會李曉琳真的有些驚訝,甚至驚異!
這是一個知青的是知識麵?
你生而知之?
這會兒,許成軍也有點後悔,福柯的理論和博爾赫斯的作品在這年代,國內剛剛小範圍流傳,還沒有正式的譯本。
國內對這些內容還沒有認知!
他一個農村插隊的小知青憑什麼知道這麼多?
不過也沒事,重慶作家餘切給出了一條非常行之有效的道路
許成軍說:“其實,我也會一點西語。”
“西語!?”
這年頭會英語的都少,彆說會西班牙語。
還是個知青?
沒有什麼比這更稀奇的了。
“對,以前學過一點,然後在周主編以及一些朋友那看到了一些這類著作的西語版。”
不過他是真會,也最好會,
前世大學健身房裡麵一起練了三年半的搭子是個哥倫比亞人。
一開始倆人用英語交流,
時間長了,許成軍突然說:我跟你學西班牙語吧。
也不是突發奇想,
前世06年上大學,那會男生們覺得最帥的事就是:
讀個名著、捧把吉他,再泡個妞!
文藝青年嘛!
如果在此之上會個小語種,那叫啥?
有格調的文藝青年!
不過那會大多數學日語、韓語,學西班牙語的他到也是蠍子粑粑獨一份。
...
李曉琳,也沒覺得哪不合理,78年之後,國內風氣逐漸開放。
一些文化人就會通過海外關係鼓搗一些外國的原版文學作品。
更何況周大主編這麼個安徽文化人中的翹楚。
至於西班牙語,許成軍的解釋倒也說的過去,誰還不能有個家學淵源嘛!
她是編輯,又不是警察!
隨機,李曉琳站起身來,衝著許成軍笑道:“《試衣鏡》在我這過了,不過審稿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得去拿給鄔編過一下,不過你這也不長,稿子好,我去給你插個隊。”
79年,《收獲》雜誌複刊後定下的審稿流程通常遵循“三審三校”製度,包括初審、二審、終審三個環節。
但是此時雜誌剛剛複刊,二審組織評審專家還比較困難。
因此一般是,責編一稿,副主編一稿。
至於主編,這時候還在BJ籌備第四次文代會工作。
經常往返BJ上海兩地。
沒能跟名人同框,
許成軍有點遺憾,但他也相信這不是最後一次來收獲雜誌,
以後會有很多機會見到那位文壇享譽的老人。
此時,許成軍也起身,道:“那實在太麻煩李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