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哪敢怠慢,忙不迭從櫃台下翻出賬簿。
“都頭要查哪年的?小的這就找。”
“近五年的,”戚蘿適時提醒,“尤其每月初三前後,看看有沒有姓張的來融碎銀。”
掌櫃的聞言,忙從賬櫃裡翻出厚厚幾冊賬本,指尖在泛黃的紙頁上飛快劃過。
沒片刻,他“啊”了一聲,指著其中一頁道:“都頭您看!每年正月、四月、七月初三,都有個姓張的老婦人來融銀,每次都是把一堆碎銀子兌成整錠。”
他抬眼瞅了瞅張氏:“瞧著就是這位大娘,錯不了。”
張老婦臉“唰”地白了,卻梗著脖子喊:“是又怎樣?那是我娘家陪嫁的私房!我樂意給我兒花,礙著誰了?”
“娘家陪嫁?”
戚蘿開口,聲音平靜:“去歲你弟弟來借幾文錢買米,你叉著腰在巷口罵了半個時辰,說他是填不滿的窮窟窿,怎麼今兒倒有私房銀了?”
這話像巴掌,狠狠扇在張氏臉上。
她頓時噎住,半晌才蹦出句:“我……我樂意!”
田彌懶得聽她撒潑,又帶著人去了另一家聚圓號。
這家鋪麵稍大,賬房先生查得更快,指著其中一頁道:“都頭您看,這位張老婦人前年還來兌過一次,因為宣揚著要給兒子上最貴的學塾,小人對她印象特彆深。”
“冤枉啊,是她,都是這丫頭搞的鬼,她想賴我們家的錢……”
張老婦這下沒詞了,索性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田彌餓得脾胃痙攣,他不欲再聽這些翻過來倒過去的陳詞濫調。
一聲令下。
“帶走!”
回衙署的路上。
“就算用了她的錢又怎樣,早就花光了。”
張大郎被官差押著,梗著脖子喊:“現在一分沒有,要殺要剮隨便,想讓我們吐出來,做夢!”
張老婦也跟著喊:“對,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大不了蹲幾年大牢,也不能讓你這白眼狼得好處!”
戚蘿聽著,眉頭越皺越緊,她停下腳步,望著這對母子,心裡涼了半截。
她要的不隻是公道,還有戚家爹娘留下的那筆活命錢。
如今他們耍無賴,這筆錢怕是真要不回來了。
田彌回頭看了她一眼,斟酌道:“按律,他們私占財物、苛待養女,罪證確鑿。沒錢還,便將張家剩餘物件儘數變賣。”
“不夠的,等他們出獄後做工抵償。你且先拿著這筆錢,自由身的文書隨後會給你。”
戚蘿點點頭。
良久後,她站在衙署門口,捏著幾串銅錢,指腹都磨熱了。
這點錢,夠吃幾頓飯,卻撐不了長久。
戚蘿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心裡發慌。
張家雖倒了,誰知道有沒有旁係親屬?
萬一找來搶錢,她一個孤身女子,根本護不住。
得走。
必須走。
但去哪裡呢?
她靠在牆根,看著遠處趕趁人挑著擔子吆喝,聽他們說汴京城裡最是繁華,做吃食生意的容易立足。
戚蘿心裡一動,她在張家燒了多年火,灶上的活計熟,且幼時常與養父母出攤,做吃食營生倒是順手。
汴京離這裡遠,或許去那裡,真能憑著手藝掙個立命錢。
戚蘿沒多停留,轉身出了衙署。
張家是斷不能再回去了,她沿街找了家實惠的客棧,付了兩晚的房錢,把自己安頓下來。
房間狹小,隻擺著一張床和一張舊桌,但關上門,總算有了個能喘口氣的地方。
她坐在床沿,心裡盤算著,得等那份脫離張家的文書下來,這是最要緊的。
沒文書,走到哪裡都可能被認作張家的人,甩不掉麻煩。
窗外傳來運河上貨船的號子聲,隱約還能聽見船槳劃水的輕響。
幼時常在碼頭隨爹娘擺食攤,也見過形形色色的客商。
戚蘿估摸著此時的漕運正盛,不管去哪,水路應是便捷。
她喚來小二詢問一番,果然如此。
沿著長江入淮河,再轉汴水,一路北上,商船貨船眾多,官府的驛船也常走這條線。
尋常百姓若要遠行,搭個貨船的便,或是在碼頭尋載客的商船,用不了多少銀錢,幾日光景便能到汴京。
戚蘿摸了摸懷裡的銅錢,心裡稍稍定了些,有了自己的思量。
淨完身正欲和衣睡一覺,外頭傳來重重的叩門聲。
“戚娘子,快開開門,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