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進來歇歇,馮師傅把飯熱好了,燉了鍋白菜豆腐,說你回來定然腹中空空。”
飯桌上擺著晚膳:一鍋白菜豆腐燉得爛熟,豆腐吸足了肉湯的鮮。
醬爆雞丁醬香濃鬱,雞丁嫩而不柴。
還有一大盤白麵饅頭,蒸得暄軟。
周掌櫃拿起饅頭掰了塊泡進湯裡,嘟囔道:“師傅這豆腐燉得是好,就是柴火用多了些,這年頭炭錢可貴……”
話沒說完被蘇曼瞪了一眼,趕忙改口,“快吃快吃,熱湯暖身子。”
席間馮師傅提了句要和戚蘿切磋廚藝。
周掌櫃扒完最後一口飯,抹了抹嘴對蘇曼說:“咱去前堂對賬,讓他們倆琢磨做菜的事。”
走之前還回頭看了眼灶台上的碎碗,輕輕歎了口氣。
兩人一走,馮師傅便拉著戚蘿往後廚去。
後廚案板上擺著剛切好的洋山芋,馮師傅拿起一塊:“你白天做的廚餘我看了,切得太勻,像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隨手切了幾塊,有的棱深有的棱淺,“你看,這樣炸出來有的焦脆,有的帶點軟,嚼著才有嚼頭。”
戚蘿愣住,接過刀試著切了幾塊不規整的。
指尖觸到凹凸的棱邊,忽然懂了。
“你這手藝是紮實,就是太拘謹了。”
馮師傅把刀遞給她。
“做菜哪有死規矩?火候到了,隨性點反倒有滋味。”
兩人隻口不談白日發生的糟心事,就在灶台邊說邊試,像兩隻耗子似的將炸山芋咬出哢哢響。
直到月上中天。
戚蘿收拾碗筷時,馮師傅邊擦刀邊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忽然道:“我看你是個肯學的,後廚正好缺個幫手,留下吧?”
擦碗的手頓了頓。
“謝謝您,隻是我……怕是待不久。”
戚蘿沒說趙三的威脅,隻含糊解釋:“我想先四處走走,看看彆處的菜色做法,總覺得悶在一個地方,手藝長進不了。”
可如果沒有趙三,她也確實是這麼打算的。
金陵很好,這裡有許多善心腸的朋友。
但卻不是歸宿。
馮師傅歎了口氣。
“也罷,年輕就該多闖闖。”
隨即他正色道:“隻是記住,獨行時須時時警醒,逢人勿輕信,凡事必三思。”
“再有就是做菜彆被規矩捆住了……”
夜裡,戚蘿收拾完行李躺在床上。
聽著窗外的風聲,手心總冒出冷汗。
趙三那陰鷙的眼神在腦子裡打轉,她摸著袖袋裡的錢,越想越不安。
那夥人要是真找來,客棧的人定會被連累。
天還沒亮時,她悄悄起身,眼下浮著些許黛青摸進後廚。
灶膛裡還留著餘溫,添了些柴,火苗“劈啪”舔著鍋底。
戚蘿開始試著烙蔥油餅,頭一張太急著翻麵,餅心還沒熟透,邊緣卻焦得發苦。
她沒扔,放在一邊琢磨:原是火候沒穩住,該等鍋底熱透再下麵糊。
第二張餅下鍋時,便耐著性子等了片刻。
見邊緣微微鼓起,才用鏟子輕輕翻過來。
餅香混著蔥香慢慢飄出來,這次邊緣焦卷得剛好,咬一口外脆裡軟,煙火氣十足。
乾的有了,還得煮些雜糧粥。
戚蘿記著魯師傅說的“隨性”,於是沒再用小勺子一點點攪,就讓米粒在鍋裡自由翻滾,熬出來的粥反倒更稠更綿。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她把碎碗的錢和全部租金放在櫃台上。
沒驚擾任何人,拎著包袱悄悄出了客棧。
小二打著哈欠開早,正彎腰將店前的雜物歸攏,瞥見巷尾晨光裡,一道素衣身影正踽踽遠去。
不久後,福興巷口的早市。
有結伴采買的阿嬸目光熾烈地觀摩殺價高手。
戚蘿正蹲在乾貨攤前捏著朵香菇仔細瞧。
“婆婆,這香菇二兩得稱足了,您那秤砣往梢上挪半分,我可是廚子,差一錢泡出來都少半碗鮮味。”
“這黃花菜來個一兩,算我便宜三個銅板,回頭多帶些同行的朋友來,他們總念叨您這乾貨曬得透。”
“這木耳半兩就夠,您再搭一小撮,湊個整頭,我連那把豆角乾也包了。”
末了在眾人屏息下拎起小魚乾掂量,眉頭微蹙帶著一點較真:“這串魚乾曬得是透,可尾梢有半條烤焦了,您得再饒我兩個柿餅,不然我這竹箱白空著塊地方,多不劃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