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子劈裡啪啦砸在艙窗上,戚蘿用指腹蹭掉窗縫滲進來的水珠,指尖在錢袋上按了按。
船費早清了,路上嚼用也夠,可一想到汴京的開銷,聽人說那兒賃個帶窗的屋子都得三十文月錢,她低頭數了數錢袋裡的銅板,眉頭悄悄蹙成個小疙瘩。
“都在艙裡待著!剛過瓜洲渡,江道窄,雨大看不清淺灘!”
管事的粗嗓子裹著潮氣滾過來,木屐碾得水窪“吱呀”響,像在給她的心思打拍子。
戚蘿直起身,對著艙門理了理衣襟,等那灰布影子晃到門口,才輕輕拉開條縫,聲音板正得像在應答先生提問:“管事。”
管事斜過眼:“有事?”
“見船行得緩,客官們許是悶得慌,”她語速平穩,“我帶了蓮子糯米,想煮鍋粥、烙幾張糖餅,就守在自個艙門口問。不動地方,不弄臟船板,隻用艙裡的石炭,絕不多添一絲麻煩。”
管事咂咂嘴,往艙裡掃了一眼:“船上不讓叫賣,規矩懂?”
見她點頭時脖頸繃得直,又擺了擺手:“自個門口守著,讓他們過來拿。火頭看緊點,燒冒了煙、湯水灑了,立馬收攤!”
他抬眼瞅天。
“這雨撐不了一炷香,等天晴船快了,誰還蹲這兒吃你的餅?”
“謝管事。”
戚蘿認認真真福了福身,末了又補了句,聲音透著點憨直:“我會看好火的,比看護自個身家還仔細。”
管事被逗得“嗤”了聲,轉身踩著水走了。
戚蘿反手閂上門,臉上那點嚴肅瞬間散了,踮腳往灶台跑時,裙角帶起的風都透著雀躍。
石炭槽裡的炭塊黑沉沉的,她數著數抓了兩塊,敲碎了填進灶膛,火石“哢嚓”擦著,引了把乾鬆針。
火苗舔上石炭時,她還特意蹲下來盯著,直到炭塊紅得均勻,才拍拍手直起身。
銅鍋涮得鋥亮,添半鍋水燒開,扔進挑淨蓮心的乾蓮子。
她挑得格外仔細,指尖捏著蓮子轉圈圈,但凡帶點黑芯的,都皺著眉掐掉,仿佛那不是蓮心,是要掏空家底的窟窿。
泡蓮子的水也小心倒進鍋裡,嘴裡念叨:“這樣才夠稠呢。”
這邊揉麵團,溫水一點點潑進去,手腕子使著勁揉,直到麵團光得能照見人影,拍一下“嘭嘭”響,才滿意地抿抿嘴。
紅糖芝麻餡早拌好了,紅糖裡摻了點熟麵粉,她捏起一小塊嘗嘗,甜香漫開時,眼睛彎成了月牙,又趕緊板起臉。
乾活呢,不能饞。
等蓮子熬得軟趴趴了,便舀進淘好的糯米,竹勺貼著鍋沿慢慢攪。
蒸汽“絲絲”往外冒,清甜味剛飄出艙門,隔壁就有人敲艙板:“姑娘這是煮了啥?聞著怪舒坦的!”
戚蘿手一頓,對著艙門揚聲應:“蓮子糯米粥,還有紅糖芝麻餅,等會兒好了喊您!”
話音剛落,穿青布短打的漢子正蹲在艙角啃乾餅,聞著甜香直起身,往這邊湊。
他眯眼打量過去,哪算什麼攤位?不過是艙門後支起個小灶台,一口銅鍋架在炭上,鍋裡咕嘟著白乎乎的東西,蒸汽裹著甜香就是從這兒鑽出來的。
旁邊案上擺著塊乾淨油布充當擀麵板,上麵碼著幾張金黃金黃的餅,油星子還在皮上滾,看著倒比自家婆娘烙的勻淨。
漢子心裡打起了算盤:就這簡陋模樣,倒比飯堂裡那排排擺開的粗瓷碗看著實在。
船家飯堂那生爐媽媽,灶台倒大,煮出來的粥卻稀得能照見人影,還敢收一文半。
這姑娘的鍋小,粥卻稠得冒熱氣,餅子金閃閃的,料指定下得足。
這姑娘的香味聞著實在,倒要問問價。
“妹子,你這餅咋賣?”漢子搓著手笑,“聞著比家裡婆娘烙的還香!船上那糙米飯,硬得能硌掉牙,噎得人直翻白眼,早吃夠了。”
戚蘿見他有興致,先指了指灶邊的碗,認真道:“勞煩您自個拿碗來,我就帶了倆自個用的。粥一文一小碗,餅兩文一個,五個餅送半碗粥。”
旁邊挎著包袱的婦人正哄鬨著要吃的娃娃,聞言也跟著點頭,歎道:“可不是嘛。自個想煮點啥,船搖得厲害,火都生不起來,況且這大雨天的,渾身潮乎乎的,哪有心思弄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