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剛爬過宣德門的簷角,戚蘿已將最後一張索餅卷著醬菜咽下。
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把租來的小推車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這推車是向巷口李娘子借的門路,每日五文錢,車輪上還帶著新上的桐油味。
車板上碼著家夥事:竹籠、鐵鍋、瓦罐,還有昨日李娘子塞給她的半壇子醬菜。
玻璃翠似的醃黃瓜浸在醬汁裡,看著就爽口。
“得先尋個正經地兒。”
戚蘿拍了拍車杆,推著車往金陵橋去。
她昨日剛到汴京,聽李娘子說,金陵橋挨著國子學,來往人多,隻是擺攤得先去橋邊的“行老”那裡報備。
行老是個留著山羊胡的老漢,正坐在橋頭的涼棚下記賬,見她是個麵生的小娘子,眯眼打量:“新來的?賣什麼吃食?”
“回老伯,賣些芝麻糖包、芥菜墩子,還有酸梅飲。”
戚蘿遞過兩文錢。
“勞您登記,我就在橋南那棵老槐樹下,不礙著旁人。”
行老收了錢,在簿子上畫了個記號:“那處歸張師傅的小舅子管,你去打個招呼。”
戚蘿推著車往南走,果然見槐樹下已有三兩個攤子:一個賣糖畫,一個擺著針頭線腦。
她先給糖畫張師傅作了個揖,又從布包裡摸出塊油紙,包了小把剛炒的南瓜子遞過去:“張師傅,我今日頭回在這兒落腳,往後多照應。”
張師傅接過瓜子笑:“好說好說,你這小娘子看著麵善。”
旁邊賣針線的王婆也湊過來,戚蘿又笑著應了兩句,說等會兒吃食做好了先送她們嘗嘗。
王婆樂嗬著應了,說幫她看顧攤子,讓她先去周遭轉轉。
“那可太謝您了!”
戚蘿解了圍裙,腳步輕快地往國子學方向走。
剛過街角,就見朱漆大門外立著兩尊石獅子,幾個穿青布襴衫的學子正拱手作彆,腰間係著玉佩,說話時帶著書卷氣。
再往巷子裡走,竟撞見個穿緋色官袍的中年人。
前呼後擁地進了宅院,門匾上寫著“禮部主事”。
汴京果然遍地是官,戚蘿吐了吐舌頭,又繞回橋頭。
這一路看下來,心裡漸漸有了數:
國子學的學子們手頭寬裕,愛嘗新鮮;附近宅院的公子小姐們講究,得乾淨雅致;往來的小吏、商戶圖個方便,實惠頂飽最要緊。
她回到攤子前時,王婆正幫她趕走偷啄米粒的麻雀,戚蘿趕緊道謝,手腳麻利地支起攤子。
先把瓦罐裡的酸梅甘草飲倒出來。
這是熬了好久的,烏梅去核,加了甘草、冰糖,冰鎮在井水裡,此刻倒在青瓷碗裡,紅得透亮,碎冰在碗底叮當作響。
接著生火,鐵鍋倒油,將拌好的芥菜米粉團成圓墩子,“滋啦”一聲下鍋,金黃的油花裹著墩子翻湧,清辣混著焦香立刻漫開。
最後揭開竹籠,雪白的芝麻糖包冒著熱氣,頂上的芝麻粒油光鋥亮,輕輕一捏,糖水就順著褶子往下流。
“喲,這是啥新鮮吃食?”有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路過,探頭問了句。
戚蘿笑著舀了勺酸梅飲:“大哥嘗嘗?解解渴。”
貨郎接過去一飲而儘,咂咂嘴:“酸甜得正好!給我來個芥菜墩子!”
這是頭筆生意,戚蘿用草紙把墩子包好,又搭了一小撮醬菜。
“剛開張,送您嘗嘗。”
貨郎樂了,付了錢挑著擔子走了,嘴裡還念叨著“味兒不賴”。
可接下來半個時辰,光顧的人卻不多。
有學子路過,看兩眼又轉向了對麵的胡餅攤。
穿綢緞的小姐們被丫鬟護著,隻遠遠瞟了瞟,大概是嫌油鍋煙火氣重。
戚蘿倒不著急,坐在小馬紮上,慢悠悠地給糖包刷了層薄油,心裡盤算著明日要不要換個素淨的布罩子,把攤子拾掇得更雅致些。
正想著,忽聽國子學方向傳來一陣喧嘩,一群穿青布襴衫的學子湧了出來,三三兩兩地往橋頭走。
戚蘿望著他們,忽然歎了口氣。
她雖得養父母教習了字,腹中卻並無墨水,若能像這些公子哥一樣坐在窗下讀書,該多好。
“戚小娘子!戚小娘子!”
熟悉的喊聲穿透人聲,戚羅猛地抬頭。
隻見人群裡有個高個學子正揮著手,旁邊跟著個圓臉少年,不是漕船上那幾位是誰?
她眼睛一亮,也揚手應道:“方公子!”
方仲槐拉著圓臉少年快步跑過來,到了攤子前還喘著氣:“可算找著你了!我們晨起就聽說金陵橋來了個賣新奇吃食的小娘子,沒想到真是你!”
圓臉少年也笑,臉頰肉乎乎的:“戚女郎,我叫周明瑞,你彆總叫我圓圓臉了。”
戚蘿被他逗笑:“周公子,你的臉看著還是怪討喜的。”
方仲懷拍了下周明瑞的肩膀,問道:“女郎何時到的汴京?住在哪兒?”
“昨日剛到,暫住在三聖巷。”戚蘿指了指攤子,“想著先擺幾日攤,掙點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