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槐憋得滿臉通紅,差點把藏在暗袋裡的油紙包捏出水來。
這老夫子平日連肉星子都少碰,今日竟能聞出是肉香?
周太傅眯著眼又瞅了半晌,實在瞧不出異樣,隻好清了清嗓子:“罷了,繼續講——”
話還沒說完,下課鈴“當啷”響了。
方仲槐跟按了彈簧似的彈起來,拽著周明瑞就往外衝。
暗袋裡的油紙包被跑得“咚咚”撞著腿,香氣在身後拖出一串殘影,引得七八個相熟的學子跟瘋了似的追上來,嘴裡嚷嚷著“等等我”“分我半套”。
“站住!”
一聲厲喝從廊下炸響。
方仲槐跑得太急,差點撞進周太傅懷裡,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把手裡的油紙包往背後藏,袖子裡還掉出半塊沾著蜀椒的餅渣。
周太傅瞪著他,山羊胡氣得直抖:“方仲槐!你跑什麼?學舍之內,豈容你這般喧嘩!”
“師、恩師!”方仲槐舌頭打了結,眼睛瞟著角門的方向,“我……我尿急!再不去就要尿褲子了!”
周明瑞在一旁連連點頭,臉憋得跟熟透的柿子似的:“是是!弟子也急!”
話音未落,兩人跟泥鰍似的從周太傅胳膊底下鑽過去。
後頭一群學子跟趕鴨子似的追著跑,廊下的石板被踩得“咚咚”響,還飄來一句模糊的“去晚了就賣光了——”
周太傅愣在原地,看著他們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又低頭瞅了瞅地上那塊餅渣。
他猶豫片刻,彎腰撿起來,吹了吹上麵的灰,試探著往嘴裡一放。
麻味先是在舌尖炸開,接著是醇厚的醬香,混著麥餅的清甜,竟讓他這顆許久未嘗葷腥的老牙都活絡起來。
“嗯?”周太傅眼睛一亮,咂咂嘴,“這味道……倒還行。”
正琢磨著,隔壁學舍的王博士走了過來。
見他對著塊餅渣出神,忍不住笑道:“周老哥這是怎麼了?撿著寶貝了?”
周太傅慌忙把餅渣藏進袖管,板起臉:“沒什麼!方才見幾個小子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搗什麼鬼。”
王博士哈哈一笑:“您還不知道?近日國子監的學子們都瘋魔了,一到下課就往金陵橋跑,說是那邊有個小娘子做的醬肉,好吃得能把舌頭吞下去。”
“金陵橋?”周太傅眉頭一挑,“什麼小娘子,竟有這本事?”
“聽說姓戚,手藝絕得很,每日不到午時就賣光了。”王博士摸著胡子,“您是沒瞧見,那橋頭排的隊,比上元節看燈的還長。對了,前日好像見著宋修了,就在那攤子跟前站著,手裡還提著個食盒呢。”
周太傅愣住了。
宋修?
那個他看著長大的少年,自小性子沉穩,連吃飯都跟按規矩來的,何曾會去市井攤前排隊?
他撚著袖管裡的餅渣,忽然覺得這麻香有點勾人。
“王兄。”周太傅清了清嗓子,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經意,“那金陵橋攤子……怎麼走?”
王博士愣了愣,隨即笑道:“您問這個做什麼?難不成也想去嘗嘗?”
周太傅板起臉,胡子一翹:“胡說!老夫是想去瞧瞧,是什麼吃食竟能讓學子們如此瘋魔,若是傷風敗俗,定要奏請陛下查封!”
說罷,背著手往國子監外走,腳步竟比平日快了些。
王博士望著他的背影,摸著下巴直笑——這位周老哥,怕是也抵不住這口饞蟲了。
金陵橋頭,戚蘿正忙著給剛出爐的椒麻醬肉碼盤。
方仲槐幾人跟陣風似的衝過來,額角的汗珠子滴在青石板上,氣喘籲籲地喊:“戚女郎!十套!不,二十套!”
戚蘿笑著應下,手裡的鏟子沒停:“今日做了足料,管夠。”
旁邊排隊的婦人忍不住打趣:“你們這些學子,為了口吃的,比考功名還急呢。”
方仲槐抹了把汗,嘿嘿直笑:“這可比功名要緊!晚了一步,就得等明日了。”
正說著,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攤子的木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