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嘴上應著“是”，腳下卻沒動。
張文彬用胳膊肘悄悄捅了捅李默之，李默之擠了擠眼又碰了碰劉員外郎，仨人擠在門口，眼神在宋修和戚蘿之間來回瞟，那點想吃瓜的心思藏都藏不住。
周太傅瞧著他們磨磨蹭蹭的樣子，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磕：“嗯？站著做什麼？想在這兒生根？”
“不敢不敢！”張文彬連忙擺手，卻還不忘衝宋修使個眼色，“就是……學生這就去問瓦匠，保證問得明明白白！”
李默之也跟著點頭：“我這就去找木匠，定尋個手藝最好的！”
劉員外郎最後一個挪步，出門時還回頭飛快瞥了眼屋裡，被周太傅眼風一掃，才趕緊縮著脖子跟了出去。
三個身影擠在窄巷裡，還聽見張文彬壓低的聲音：“你瞧見沒？宋大人方才那表情……”
等那三個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口，周太傅才忍不住哼笑一聲：“這群小子，當年在國子監，一到課業就犯困，一有熱鬨跑得比誰都快。”
宋修無奈地搖了搖頭，看向戚蘿解釋道：“他們平日裡就愛湊趣，沒什麼壞心思，你彆往心裡去。”
戚蘿卻滿不在乎地擺擺手，眼裡帶著笑意：“我倒覺得有趣，有他們這般捧場，往後這鋪子想不熱鬨都難。等開張那天，還得靠他們多吆喝幾聲，把國子監和翰林院的同僚都招來。”
周太傅摸著胡須，點頭道：“這倒是，他們人脈廣，又愛結交，往後你這鋪子的客人，怕是得從巷口排到主街去。”
宋修思索片刻，開口道：“我回頭問問他們的口味，哪些口味愛重些，哪些偏清淡，你開業時好對症準備，保準能合他們心意。”
戚蘿眼睛一亮，欣然應道：“那可太好了，有宋公子幫忙，我這心裡更有底了。等賺了錢，第一時間就還清那兩貫，再請你和周先生嘗嘗我新琢磨的鹵肘子，燉得酥爛脫骨的那種。”
周太傅哈哈大笑：“這丫頭，倒是會勾人。行，我就等著你的肘子。不過話說回來，這灶台得趕緊拾掇，我瞧著牆角那堆舊木料還行，正好能改幾個置物架，放你的醬料壇子正合適。”
宋修立刻接話：“我下午就去找木匠，讓他順帶把木料改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戚蘿卻忽然抬手按住桌沿，目光掃過牆角那堆舊木料，語氣沉穩：“木匠和瓦匠的工錢，我剛算了算，加上新鐵鍋和醬料的本錢，手頭的銀子正好夠周轉。
至於這木料改置物架，倒不必麻煩木匠——我從前也瞧過匠人做這些，不過是鋸木、鑿眼、釘釘，想來是能上手的，省些工錢正好添些好木料。”
她頓了頓，從包袱裡摸出張裁好的麻紙，上麵用炭筆寫著幾行字：
“還有這個，是我剛想著要做的‘常客牌’，用檀香木刻，持牌的客人每回買醬肉多添一兩。先生、宋公子，方才那三位大人，還有陳校書，都該有一塊。”
周太傅挑眉：“你這是……”
“人情得記，實惠也得給。”戚蘿指尖點著紙頁，“你們幫我這麼多，我總不能一直受著。這牌子既是謝禮，也是生意經——往後他們常來，幫我在國子監和翰林院傳傳名聲，比我自己吆喝管用多了。”
宋修看著她眼裡的清亮，忽然明白過來。
“木料的事，還是我……”
“宋公子放心。”戚蘿笑著打斷，“我明兒一早就去買砂紙和釘子，等瓦匠補完屋頂，架子保管能立起來。倒是租金和人工錢，我都記在賬上了，等開張後每日清賬，絕不含糊。”
光影裡，她低頭把麻紙折好放進布包，指尖捏著那串鑰匙，指節分明。
周太傅看著她這副模樣，忽然對宋修笑道：“你瞧，這丫頭哪裡用得著咱們瞎操心。”
宋修望著戚蘿忙碌的側臉，嘴角的笑意深了些。
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想幫她跑前跑後的心思，倒像是多此一舉了。
正這時，巷口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馬夫囂張的嗬斥：“讓讓！都給爺讓開！”
一架裝飾華貴的馬車疾馳而過，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刺耳聲響，險些撞到挑著擔子的貨郎。
“胡鬨！”周太傅猛地拄響拐杖，怒聲斥道，“汴京街市豈容如此橫衝直撞！”
戚蘿聞聲抬眼，視線剛落到那輛絕塵而去的馬車側影上，車簾恰好被風掀起一角。
她瞳孔驟然一縮——車裡斜倚著個穿錦袍的肥胖男子，神態懶散又囂張。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男子也瞥見了門口的戚蘿。
起初臉上沒什麼表情，待看清她的模樣，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那笑意順著眼角眉梢蔓延開，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與惡意，在車簾落下的瞬間，牢牢印進了戚蘿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