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晨間的霧氣已退去。
金烏高掛,祥雲殿籠於金輝之下,殿前的綠樹白欄閃灼,恍如天上宮闕一般。
金光鋪上殿階,一點一點漫了上去。
沙漏裡的細沙腳步不停,上半部的細沙流到了下麵,沒有任何情緒地流動著。
朵爾罕的耐心同上麵的細沙一樣,愈來愈少,隻聽他沉聲道:“拿上去。”
那名階下僵站了近一個時辰的親隨公然走到高太後身側,承奉出卷軸,說道:“聖太後落璽。”
高太後睨向卷軸,仍是穩坐不動。
朵爾罕看了一眼手邊的沙漏,說道:“太後這是何必,您落印,日後仍是這夷越最尊貴的人,頤養天年不好?”
到了這會兒,高太後也不顧什麼了:“呸!本殿的尊貴是上天賜予,可不是從你這狗賊手裡討得。”
“你就不怕……”
朵爾罕話音未息,高太後笑了起來,蒼沉的笑聲蕩在闊大的殿堂。
“本殿有甚可懼的,該怕的應是你這逆賊,以下犯上,待我兒回來,定將你千刀萬剮!”
朵爾罕“嘖嘖”兩聲,搖頭道:“可憐,可悲,都這個時候了還不願相信你兒子已死。”說著,站起身,表情不再像以往那樣刻肅,顯得心情很好,“不妨讓老臣再說直白一點,您就是一個無後之人,無子無孫,依老臣看,太後您還是活久一點的好,是不是,您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麼……”
高氏渾身一震。
朵爾罕見高太後神思已散,成了紙糊的盾牌,於是更加一把料:“老臣知道太後不懼死亡,可死後呢,有何顏麵去麵對呼延氏的列祖列宗?呼延王權是在你手裡丟的,你才是最大的罪人!”
高氏麵色灰敗,兩隻胳膊氣得冰涼,彆的言語高氏都可以應對,唯獨這個直擊她的要害。
“所以你看,還是活著為好,隻要你肯落印,向天下人宣禪讓詔書,老臣定讓太後活夠百年。”
朵爾罕說罷,那名親隨再次上前:“太後,您還是落印罷,都這會兒了,您就是不落也得落呀,順應時俗方為正道。”
高太後從親隨手裡拿過卷軸,一邊的金掌事無奈地閉上眼。
卷軸攤開,上麵的字字句句都是屈辱。
朵爾罕眼見目的就要達成,隻此最後一步,夷越即將易姓,想到此處,整個人容光煥發,誰知“撕拉”一聲,再去看時,卷軸被高氏用珠簪劃成兩半,擲到他的麵前。
“本殿就是死了,不上九天,不入地府,專在世間鎖你這狗賊的魂!”高太後咬牙道。
朵爾罕麵色鐵青,口中再無遮攔:“好你個毒婦!敬酒不吃罰酒,休怪我不給你體麵!”說著往前一招手,“來人,叫聖太後嘗一嘗苦頭,也不要見血,就把她左手的五根指頭掰折,右手還要落印,暫先不動。”
此時上來幾名青甲兵,殿中的宮人立馬圍簇到高太後身前,幾十名王庭親衛聚集階下,揮刀向前,不準對方靠近。
朵爾罕冷笑一聲:“以卵擊石,不自量力!”更多的青甲兵湧入殿中。
高太後這邊勢弱,根本不敵。
正在雙方對峙之時,殿外忽然傳來刀劍相撞之聲,鬨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像是一場火熾的雨暴。
“怎麼回事?!”朵爾罕問道,這個時候絕不能出任何意外。
一個青甲兵跑出殿外探看,過了一會兒,驚惶地跑回來,喘籲道:“大人,好多兵……”話音未落,那青甲兵應聲而倒。
朵爾罕大驚,瞪眼去看,一人提刀立在那裡,刀身淌著血,那身上的煞氣不是他養的私兵可比,轉瞬之間,殿內湧進更多的兵,這些人從哪裡來的?怎麼回事?!
不及他多想,兵將散開,走出一個體形高大之人。
“達魯!”朵爾罕蹙眉道,“怎會是你!”
達魯麵無表情地看向對麵,並不言語,而是在朵爾罕驚怪的眼神中側開身,他的身後走出一人。
要說朵爾罕見到達魯已是瞠目,那麼在見到江念後就是驚駭了。
“你還敢現身?正愁抓不住你。”朵爾罕說道。
江念看了一眼殿中況景,一句廢話也無:“拿下逆賊!”
這個時候,殿中的青甲兵就不夠看了,剛想圍護到朵爾罕麵前,“嗖嗖”幾聲,眨眼間,幾十名青甲兵應聲倒地,原來殿門首早已備下弓弩手,隻待命下。
其他的青甲兵再不敢動,他們這些人本就沒有過強的信念,就是一群拿錢辦事的傭兵,保命要緊,眼下形勢扭轉,立馬束手就擒。
東境兵上前,就要押下朵爾罕。
“爾等誰敢?!我乃上姓之首掌事人,你們……”
軍兵們根本不管他說什麼,迅速反綁了他,任他激忿叫罵。
江念走到他的麵前,朵爾罕冷笑道:“你彆得意,以為手上有兵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