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鏽風暴過境時，整個永霜星都在顫抖。
那不是尋常的“鐵雨”，而是裹挾著萬噸赤鐵礦砂的等離子體颶風。拓和幸存者們躲在掘熱蟲胃囊改造的地下掩體裡，聽著外麵傳來的、如同巨獸咆哮的風聲，感覺整個星球都在被揉碎、重塑。三天三夜後，當風勢終於減弱，他們推開被鐵鏽覆蓋的掩體門時，眼前的世界已經徹底變了模樣——原本熟悉的冰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褐色的金屬平原，而平原中央，矗立著一個巨大的、被半融化冰層包裹的結構體。
那東西像一顆嵌在星球上的金屬眼球，直徑約一公裡，表麵布滿了幾何棱角分明的凹槽，凹槽裡流淌著尚未凝固的岩漿，將結構體的輪廓映照得如同地獄的入口。最詭異的是它的材質，既不是永霜星常見的冰岩，也不是人類飛船的合金，而是一種泛著暗紫色光澤的未知金屬，表麵覆蓋的冰層在它的熱量下融化成蒸汽，形成繚繞的白霧，讓整個結構體看起來如同懸浮在雲端的神壇。
“是智靈的標記！”前工程師老陳突然尖叫起來，他指著結構體頂部一處被風暴撕開的入口，那裡的岩壁上刻著一個模糊的徽記——三個三角形組成的螺旋，與“希望號”數據庫裡記載的遠古智靈文明標記完全一致。
探索隊由拓、老陳、馬克和另外三個身強力壯的幸存者組成。他們穿著最厚實的防護服，帶著爆破筒和離子步槍，小心翼翼地走進入口。入口通道狹窄而陡峭，兩側的金屬壁上布滿了細密的孔洞，孔洞裡不時噴出白色的蒸汽，帶著濃烈的臭氧味。走了大約一百米，通道突然開闊起來，露出一個龐大得超乎想象的空間。
這是一座塵封的自動化兵工廠。
無數條金屬流水線如同巨龍的骨架，縱橫交錯地懸掛在天花板上，流水線上還殘留著未組裝完成的兵器部件，有的像昆蟲的口器，有的像扭曲的刀刃。地麵上停放著數十架覆蓋著防塵布的機械，防塵布下隱約可見龐大的輪廓，看起來像是某種人形機甲。牆壁上鑲嵌著無數塊暗淡的數據屏，其中幾塊還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上麵的文字早已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認出一些項目代號：「清道夫係列」、「環境重塑單元」、「混沌清除協議」……
“他們在改造星球。”老陳撫摸著一塊數據屏，手指在上麵的星圖上滑動，“這些兵器不是用來打仗的，是用來……清除原有文明，重塑生態的。”
拓的目光落在流水線儘頭的一個巨大容器上，容器裡漂浮著淡綠色的液體，液體中浸泡著無數顆種子大小的金屬顆粒，顆粒表麵閃爍著與源流混沌相似的光澤。他胸口的綠色紋路突然開始發燙，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湧上心頭——這裡的能量場讓他感到窒息，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他們。
“此地危險！撤離！”拓的話音剛落，整個工廠突然亮起幽藍色的光芒！
無數道掃描光束從天花板的孔洞中射出，在地麵上交織成網狀，流水線開始緩緩轉動，發出齒輪咬合的“咯吱”聲。那些覆蓋在機械上的防塵布被無形的力量掀開，露出下麵猙獰的真麵目：蜘蛛形態的切割機器人展開八條鋒利的腿，發出“哢噠”的聲響；懸浮的脈衝炮台升起，炮口對準了入口方向；人形機甲的眼睛亮起紅光，關節處噴出啟動的蒸汽……
“它們醒了！”馬克端起離子步槍，扣動扳機，藍色的光束擊中一台切割機器人，卻隻在它的外殼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戰鬥瞬間爆發。
切割機器人如同潮水般湧來，它們的腿能像剪刀一樣開合，輕易地將金屬地板剪出缺口。懸浮炮台發射出紫色的能量束，擊中牆壁後引發劇烈的爆炸，碎石和金屬碎片四濺。人形機甲則像一座座移動的堡壘，它們的手臂能變形為加農炮，每一次射擊都讓整個工廠劇烈震動。
幸存者們且戰且退，利用流水線和機甲殘骸作為掩護。拓揮舞著血鑽冰鎬，鎬頭的血晶在幽藍光線下泛著紅光，每一次揮動都能砸碎一台切割機器人的核心，但更多的機器人從黑暗中湧出來，仿佛無窮無儘。
“它們的目標是我們！集中火力打炮台！”拓大喊著，將一塊金屬板踢向一台懸浮炮台，暫時阻擋了它的射擊。
但很快，拓發現了異常。
當馬克背著的背包被流彈擊中，裡麵裝著的半袋孢子麥種子散落出來時，所有的兵器突然改變了攻擊模式。原本追著拓的三台切割機器人猛地轉向，用它們的腿將種子圍起來，瘋狂地切割、碾壓，直到種子變成粉末；一台人形機甲甚至放棄了瞄準老陳的機會，轉而用加農炮轟擊地麵上的種子碎屑，直到那裡的金屬地板被熔成一個大坑。
“它們在針對種子！”老陳躲在一台機甲殘骸後，驚恐地大喊，“它們對種子的興趣比對我們還大！”
拓的心頭一震。他想起了艾拉的孢子，想起了掘熱蟲胃囊裡的共生體麥田，想起了冰雕中人類與共生體共同對抗的黑影——源流混沌。這些智靈兵器的攻擊模式如此詭異，它們對人類的攻擊是程序化的清除，卻對蘊含共生體能量的孢子麥表現出近乎偏執的毀滅欲，這隻有一種解釋：它們的核心程序已經被汙染，被那種渴望吞噬一切有序生命的源流混沌所控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一台切割機器人被拓的冰鎬擊碎核心時，它的殘骸傷口處流出了一種粘稠的、散發著微弱綠光的粘液。拓用冰鎬挑起一點粘液，發現它的能量特征與星塵發現的源流混沌汙染、以及艾拉淚晶中蘊含的吞噬力量高度同源！
“它們不是智靈的兵器。”拓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它們是源流混沌的傀儡！智靈早就被汙染了！”
這個發現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謎團：為什麼智靈要製造這些兵器？為什麼它們要清除孢子麥？為什麼源流混沌的力量會出現在這裡？答案隻有一個——遠古時期，智靈文明在與源流混沌的對抗中失敗了，它們的戰爭工廠被混沌汙染，變成了孕育毀滅力量的溫床，而這場超級鏽風暴，意外地喚醒了這個沉睡的怪物。
“撤退！我們必須炸掉這裡！”拓大喊著，將一顆爆破筒扔向追來的人形機甲。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暫時阻擋了兵器的追擊，幸存者們趁機向入口方向撤退。
但已經晚了。工廠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震動，地麵開始龜裂，無數根金屬管道從裂縫中伸出，像巨蛇一樣在空中揮舞，管道的末端噴射出綠色的粘液，粘液落在地上，迅速腐蝕出一個個大洞，洞中爬出更多的切割機器人。
“它們在繁殖！”老陳絕望地喊道。
拓看著越來越多的兵器，又看了看手中緊握的一小袋孢子麥種子——那是他從麥田裡帶來的，準備在找到新的宜居地時播種。他突然明白了：這些被混沌汙染的智靈兵器，感知到了種子中蘊含的有序能量，將其視為必須清除的“異類”。而他，這個與共生體孢子深度融合的人類，就是它們眼中最危險的目標。
“你們先走！”拓將種子塞給馬克，“我來斷後！”
“你瘋了？”馬克的眼睛通紅，“這裡有上百台兵器！”
“我的身體能吸引它們。”拓指了指自己胸口發亮的綠色紋路，“快走！把種子帶回去！告訴芽芽，智靈被汙染了，源流混沌才是真正的敵人！”
他揮舞著血鑽冰鎬，衝向潮水般湧來的兵器，故意讓胸口的綠色紋路暴露在掃描光束下。果然，所有的兵器都將目標轉向了他，切割機器人、懸浮炮台、人形機甲……它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向他撲來。
拓在兵器群中穿梭，利用對工廠地形的熟悉躲避攻擊，同時不斷地用冰鎬擊碎擋路的機器人。血鑽冰鎬的血晶吸收了綠色粘液的能量，變得越來越亮，每一次揮舞都帶著紅色的光焰，能輕易地劈開機器人的外殼。
當馬克和其他幸存者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處時，拓引爆了最後一顆爆破筒。劇烈的爆炸將入口通道炸毀，暫時阻擋了兵器的追擊。他靠在一台機甲殘骸上，喘著粗氣，看著那些在煙霧中隱約可見的紅色眼睛，突然感到一陣疲憊。
這座兵工廠就像一個正在胎動的怪物，它的蘇醒預示著更大的災難。源流混沌的力量遠比他想象的更強大、更隱蔽，它們不僅汙染了智靈，還在永霜星的地下潛伏了無數年，等待著複蘇的機會。
拓握緊血鑽冰鎬，胸口的綠色紋路與鎬頭的血晶交相輝映。他知道，這場戰鬥才剛剛開始，他必須活下去，必須把這個消息帶回去，必須讓所有人都明白：人類與共生體的共生，不僅僅是為了在永霜星生存，更是為了對抗這股來自宇宙誕生之初的毀滅力量。
工廠深處的震動越來越劇烈，仿佛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蘇醒。拓轉身，朝著工廠更深處走去——他要找到這個怪物的核心，找到徹底摧毀它的方法。在這片被混沌汙染的鋼鐵叢林裡，在這場關乎所有生命存亡的戰鬥中，他的身影顯得如此渺小，卻又如此堅定。
永霜星的風，似乎也在為他呐喊。